我心悠悠(183)+番外
“我是喜欢你这个小孩,不是喜欢小孩。”李执揉了揉她的脑袋,悠悠其实跟小朋友没两样:藏不住事、迷信规则、脾气上来拘不住,哪个大人会这样?
好吧,悠悠勉强接受,那他积极踊跃换房子,说喜欢热热闹闹呢?
“你不是既想养猫猫、又想养狗狗,担心家里会挤、我俩没时间管,一直没行动么?不是总觉得请定期家政太麻烦,想要固定住家的么?”
“那你天天给我喝那些补身体的汤汤水水干嘛?”
“想让你皮实点,别动不动腰酸腿疼……”
李执意有所指的样子,悠悠捂住他的嘴,不准再继续——她习惯跟他撒娇,方才结束时刚嚷了两声“累死了”,有在恋人面前矫揉造作、拿腔作势的成分。
“可是,你是重视家庭的人。”
那些都是皮毛,悠悠不是傻子,她有更深层的理由:李执与自己不同,他跟亲人虽幼时颠沛辗转,却相互扶持。
一个甘于担当好哥哥、好儿子、乃至好丈夫角色的男人,理所应当的,会想成为一个好父亲吧……
男人不都对自己的基因有迷之自信,讲究所谓的父子传承么
“悠悠,其实,我对血缘很迷茫,对父亲这个概念也很模糊。”
“啊”
意料之外,悠悠愣住,她踏入了一个禁区。
悠悠知道李执的父亲是自杀,两人从不提及细节。她明白男人总习惯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掩盖脆弱,悠悠默契地避开他的伤疤。
“我见过他两面,都在他的办公室。”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月光清冷,照在李执脸上,慕然挂了丝萧索的气质。
墙上黑白的花影交错,闪回童年他走过的小径,脚边荒草萋萋,李执穿行于低矮的单层厂房,去那栋唯一的六层行政楼找父亲。
前一天他才来过这里,奇怪为什么机器不再轰隆隆运转,工人也不见了踪影。当时父亲李兆熙的公司已经将顷,兵败如山倒,李执虽然才六七岁不懂大人的世界,与往日迥异的氛围震慑了他。
“那本来该是我跟他的最后一面。”
李兆熙跟儿子讲了很多话,那些教训与遗憾,李执满脸迷茫,听得一知半解。临走李执带走一封信,父亲说要留在公司处理业务,站在办公桌后微笑地看他阖上门。
那阵子父亲经常四处奔波,李执没察觉出不同,安心地下楼回家。
“第二面呢?”
他停顿的时间有点久,悠悠迟疑地碰了碰李执的胳膊。
夏日凌晨,温度适宜。悠悠的腕子凉凉的,蜿蜒的血管跳动着。李执按上去,感受指腹下的搏动,心里变得很踏实。
悠悠在黑暗中瞪大了眼,她兀然间懂了,那是最后两面。
第二面,也就是最后一面,在次日清晨。
李执从原定的上学路线拐了弯,他想起昨天傍晚落在父亲办公室的一个玩具兵人。就在文件架的一角,当时他听厌了父亲天书般的道理,摸出口袋的小小兵人。捏了捏,又老实地放下。
害怕迟到,李执三步并两步爬完楼梯。他敲了敲虚掩的门,却发现多此一举,室内空无一人。
父亲去哪了呢?一定是在忙吧。李执视线掠过窗子,外面空荡荡的,旁边架子上的兵人孤零零地立在朝阳光线里……
他如以往一样走过去,这间办公室李执很熟悉,那日也只是寻常的一天。
除了窗外因重力快速下坠的残影,以及之后的一声闷响。
李执侧立在墙边,眼前是静止的兵人。还好是侧立,或者,还好足够快。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在警戒线外,李执被哭到崩溃的母亲抱在怀里。周遭如此沉重,李执和母亲歪歪斜斜地走到担架旁。
那个兵人被怔忪的孩子抓了一路,又从他的手心滑落,轻飘飘地没有声响。
……良久无言,李执感觉自己胸膛湿/了,悠悠拥着他,把颤音往他臂弯里藏。
“吓到你了?”
李执有点后悔,他想告诉她封缄多年、从未示人的秘密,却惹了悠悠哭鼻子。
悠悠把他抱得更紧,仿佛想穿透时间的阻隔,将更小的李执搂在怀里。她不害怕,她和他在一起。
“我时常怀疑,父亲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给我那么多托付,自己则随意地选择末路。维系我们关系的,就是我身上留着他的血缘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执很迷茫,这延续虚无缥缈,又重如泰山。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重视家庭?”
悠悠知道李执对妈妈和琢子,都持有着保护欲。难以想象在幼年的冲击后,他居然还能保持中正无邪。
“我们相依为命,一同面对困苦时光;而我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自然要挡在外面的。”
原来不是因为血缘,而是出于责任。
李执把悠悠从怀里提溜出来:“你跟我也没有血缘,我对你重要么?”
重要,重要到不舍得分开……纠缠过整晚,她发现这辈子不可能再分开。
悠悠最后再确认一遍:“你真的不期待有一个儿子啊?”
“没,快睡吧。”李执快困死了。
严谨的悠悠要轮流问一遍:“也没期待过有一个女儿吧?”
“有,行了吧。”
李执终于没好气地翻身晾她一张背影。
“真的?”悠悠着急摇他的肩膀,这人的话风怎么180调头,不是说了没想过当爹么!
“囡囡,别说话了,好不好?”他眼睛都不睁,不耐烦极了。语气却像噙着口细豆沙圆子,浸着甜、烂烂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