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只愿他生(2)
他把手提包递给她,让她检查没东西拉下,又说一遍他何时出发何时回来,尔后关上车门。小水注视着后视镜,大概他感觉到她在看他,站在原地没动。于是她转过身,他这才离开了。
掏出手机,她们家有个聊天群,四朵金花。她在群里发消息,良生很忙,今晚不过来。毛毛姐做的鳗鲞,因为他喜欢,今年特地弄的。还好这东西放久了也不坏。孟良生,她们一家都很喜欢他,就像草木追逐阳光,大地收容雨水。
回到云图,这里又是另一派景象。灯没开,大门却敞开。小水以为进贼了,缩着肩膀查探,一眼瞧见男人大咧咧躺着睡觉。一旁的水缸,鱼也这么翻肚皮躺着。吐着气,人和鱼都半死半活的。她打开灯,先给鱼换水,再推开窗,给屋里换换气。
“冻死了。”男人腾地坐起来,“你们去哪了?老半天连鬼影没见着。”
小水早告诉过他,今早去拿标书。他什么都听不到,摘掉耳机,又问其他人去哪了。
“老龟带人去工地,也是上周五告诉你的。估计要待一个礼拜。”
她把标书导入电脑,问他要不要看。
他摇摇头:“等老龟回来给他看。”
小水就点开文件,自己随意浏览。这一看就是孟良生做的,格式工整,连标点都不会错。他喜欢蓝色,首页的背景就用海水蓝,一只海鸥横空飞过,衔一条绳索,优美的弧度,划过整片海洋。对了,这个项目就叫海链。
“小水,叫份午餐,饿死了。”
她答应一声,随后靠着椅背,思索刚才和米娜的对话。没一会儿,拨通茜茜的电话,问那件羊毛大衣还有没有货。
茜茜嘿嘿笑:“有是有,不过拿不到折扣。马上过节了,我不愁卖不掉。”
她就问原价多少。那丫头张口就是一万八。
她发火:“这么贵!”
对方说:“小水,我跟你是朋友,卖给你是友情价。这件就不同了。再说划公司的帐,你发什么火。”
她摁掉电话。这丫头知道的太多了。
考虑再三,花这种钱要和大圣商量。他在吃饭,抬起眼观察她。
“怎么样?钱要回来没有?”
小水摇头:“快了。过年送客户的礼单在这里,你看一眼吧。”
他自然看到应该看到的,颇不满意:“还得这么伺候他姑奶奶的。”
小水分辩:“米娜一直很帮忙。她也不容易,新来的卡尔不好应付,自己一堆事,还帮我催款。”
大圣不喜欢她,老骂她臭婆娘。这回又骂了。
他瞅着她的电脑屏幕:“海链是什么?如何,这次有几分指望?”
小水笑道:“如今孟经理是负责人。上个项目我们合作得很愉快。”
他挺高兴,站起来伸个腰,又看手表。
小水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事未成,他就想邀功了。提醒他:“太晚了,别打电话去美国。”
他想了一回,也觉得先别告诉老头:“对,不告诉他们。省得有人指手画脚。你叫老龟不准乱说。”
杨青龟曾跟随沙伯勋闯荡江湖,她可不敢命令他。
接着听到他老生常谈:“这个公司是我的,你们都要听我的。”
她问:“礼单到底签不签呢?”
男人签好了,但没把单子给她,仗着自己是老板,作威作福:“过年前,你把尾款要回来。不然,一万八就从你工资里扣。”
小水转身出去,她从不和他较真钱的事。他对数字毫无概念,没遗传到沙伯勋一丁点的精明干练。他喜欢谁,送金送银不分轻重。若碰到讨厌的,人家给他笑脸,他都要甩脸嫌弃。
第2章
四朵金花
除去工作,需要小水操心的只有她的小家了。她的家在一条老旧里弄的深处,木楼梯转到三楼,有一扇与古老建筑不匹配的防盗门。门内是一间大开间,中间用隔断分开,小慧姐睡在靠窗的大间,她就睡在靠门的小间。洗漱台不在门里,楼梯另一侧通往一个很大的晒台,卫生室就搭建在晒台上,而灶台就搭在过道内。她从小生活在这里,从小时候放学回家,木楼梯咯吱咯吱欢快响动,到如今,她踩着高跟鞋,还是那架苍老的木梯,吱呀吱呀,几乎支撑不住她尖锐的鞋跟了。
小水六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当时吊车的铁臂出事故,一篮子铁条砸下来,她父亲正好站在下面。那天小水也在现场,她搞不懂眼前的事。只觉得天空下雨了,铁钉哗哗落下,雨中全是铁锈的酸味。后来小慧姐来了,抱住她哇哇大哭。她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从此讨厌铁锈味。一栋栋高楼建起来,她的父亲却死了。
家里拿到一笔抚恤金,但到底补偿不了现实的缺憾。小慧姐在公交站上班,有时白班有时夜班,这样家里只剩小水一人。有天她回到家,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就在底楼的灶台写作业。那时毛毛姐路过,问她吃过晚饭吗,她跟流浪小猫似地摇头。毛毛姐就把她捡回家了。毛毛姐是永华饭店的厨子,就住在她家隔壁的门洞,哪里饭香就往哪儿跑,从此小水老往他们家跑。
她们两家人的情谊,就这么天长日久积累而成。撇开血缘,小水的性情更像毛毛姐。十五岁那年,她扎着马尾辫,斩钉截铁催促她离婚。他们家半夜老是哐当作响,吵架吵得翻天覆地。不过离婚不是因为吵架。她的男人是个赌徒,家里老有人来要债。当事人犹豫不决时,她居然懂得如何拿捏人心。
“珮珮怎么办,摊上这么个爹,她的未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