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101)
他话还没说完,头顶就挨了个爆栗。
“快说!”
陆飞鸿撇撇嘴,他捂着脑袋,老老实实应道:“崔公子一惯都是笑着的,我也不知道他心情怎么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瞧着李沙棠的神色,又小心翼翼地加了句:“或许,还不错?”
李沙棠一脸沉重地摇着头,她双手握着糖葫芦的木签,亦步亦趋地、畏畏缩缩地走到房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问道:“他的表情当真是笑着的?”
陆飞鸿就差举手发誓:“千真万确!”
李沙棠这才转回头,决然地推开门
——没人。
“哦,忘了跟都尉说了。”
“崔公子跟卢公子先一步带黄立时走了,说是陛下催得紧,得赶快回永安复命。”
李沙棠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她怒视着陆飞鸿,抄起凳子就要往他头上砸去。
那椅子将将碰到陆飞鸿头顶时,她忽而发现一个盲点。
等下,圣上不是只派她一人负责这件事吗?怎么会转而去催另外两个不相干的人?
*
护城林里,车厢倒翻、马匹哀鸣,横七竖八的尸首堆里,一个青衣染血的单薄身影撑着一旁的树干,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跨过堆叠的尸首,却在即将离开尸首堆时,被一旁不起眼的断手绊住脚,差点摔到地上。
崔杜衡面不改色地收回踩在断手上的脚,他拍了拍裤腿,转过身来,正要把躺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卢平拍醒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而响起。
他抬首望去,只见李沙棠骑在赤焰马上,正咬着糖葫芦,冷冷地盯着他。
崔杜衡眼神微动,他微侧过身来,冲着李沙棠点头,“殿下来了。”
他背后的刀伤复又裂开,泪泪血色渗透青衣,看起来甚是可怖。
李沙棠刚想质问崔杜衡,可她一看到他身上的刀伤,就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天。
他紧抱着她,生生替她受了这刀砍。
卢山长略带悲悯的话又一次掠过她的脑海,她看着他背后的伤,脑中再次回想起他曾经的悲惨遭遇……
到嘴的话烂在唇边,她嚼碎了嘴里的山楂糖块,随后翻身下马,走到卢平身前,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
她拍了好几下,卢平都没有醒来的迹象。终于,李沙棠忍不住了,她阴森森地盯着卢平,气沉丹田。
“起!床!了!!!”
卢平猛地吓醒,他一弹起身,脑顶突地撞到树干,疼得他龇牙。
他揉着脑顶,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就见李沙棠拍着腰间的佩刀,笑出一口大白牙:“醒了?”
他瞳孔紧缩,那点子晕眩顿时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完了。
*
李沙棠带着陆飞鸿等人收拾残局,马车翻了个个儿,细节处均有磨损。
她一边修着马车,一边听卢平解释。
“当年我听到那等辛秘,心吓半死,一不小心制造了点动静不说,身边还偏巧经过一道黑影。所幸他急急忙忙地不知道在干什么,没注意我……”
卢平一边说着,一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李沙棠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她想起圣上的吩咐。
很有可能……那道黑影是来寻找圣上的,当时境况紧急,他没去抓卢平。可事后,他应该禀告圣上了。
所以圣上这三年来,很可能一直在排除人选。
而卢平再怎么躲,圣上怀疑的目光终究落在他身上了……
“殿下找上我,就说明陛下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他们不知道黄立时的存在,我便想着……”卢平窥了李沙棠一眼,笑意腼腆,“想着先行一步,把黄立时带到永安。这样,他们便不会怀疑我的存在了。”
“但现在黄立时不见了。”李沙棠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卢平,她眯眼看着卢平,语气森森,“你说,我怎么与陛下交代。”
卢平面上的笑意立时僵住,他余光瞥过崔杜衡,却见他眉眼低垂,并未看他。
他咬咬牙,随即笑得更加灿烂:“陛下惯爱听些奇闻异事,殿下上次的冤魂案,还没结案吧?”
“你知道凶手是谁?”李沙棠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一边将缰绳套在马匹身上。
她好半响才
把马车修好,让它能勉强载人。
修好车后,她第一时间将崔杜衡扶上马车,随后止住他欲言的神色,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跳下马车,继续听卢平解释。
卢平收回落在马车上的视线,低眉顺眼道:“不敢说确定,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可与国师有关?”李沙棠忽而问道。
佛骨被劫后,圣上的目光便从大理寺移到了国师身上。今日证人被劫,若是她能借冤魂案来暗示国师的嫌疑……
卢平点头,表情欲言又止:“关系匪浅。”
*
昏黄的光线穿过琉璃瓦,折出迷蒙的弧度。紫宸殿内,圣上轻嗅着饕餮炉清淡的香气,语气有些莫名,“祝余回家路上被追杀,你好心救人,便被一块儿追着杀了?”
“是!臣一介武夫,平日里糙惯了,在林子里摔摔打打没什么。可是崔公子!”
李沙棠的语气无比痛心,她激愤道:“崔公子本就病弱,这遭下来那背后划了好长一道疤,看着是血肉横流,惨......”
“够了!”她话还没说完,圣上便沉声打断她。
她垂下眼帘,笑意从眸底一闪而过,接着便老老实实站着,再也不说话了。
圣上沉默许久,最终又回到了开始的话题:“卢平那晚没有夜出,而夜出的那个人,却在回永安的前一夜被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