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126)
李沙棠差点被他带偏,她斜睨着那喝醉的人,轻哼一声,将手中的药瓶摇了摇。
“你还没吃药。”她严肃道。
崔杜衡眨眨眼,随后松开李沙棠,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拔腿就要走向内间,“佘佘要去睡觉了......”
李沙棠剑眉一挑,随即倒出一粒药丸,眼疾手快地拉住崔杜衡,把药硬生生塞他嘴里。
他的嘴唇虽薄,却很柔软,还带着微微的湿润。
她的手指不由得蜷缩了下。
“吞下去。”她装作没看见他雾蒙蒙的眼神,厉声命令道。
崔杜衡委屈地眨了下眼,随后捞起桌子上的茶杯,几口将药咽了下去。
咽到中途时,他还呛了几口水,整张脸咳得嫣红。
李沙棠咽了咽口水,眼看着他喉结鼓动,应是把药完全吞下去了。
她这才急匆匆地转身,大步扑向门外清凉的空气。
也不怪她这般谨慎,实在是他作出来的。
刚上路时,他最不爱喝药。
到嗓子眼的药,只要李沙棠一时松懈,他就能把药呕出来。
不过行至中途时,或许是他喝药喝习惯了,就再没发生过这种事了。
但她谨慎的习惯保留至今。
夜晚的后院没有多少人,婢女侍从都很少。
李沙棠安然走在小道上,凝神望着天边弯月,忽而幽幽叹了口气。
她与父母的关系再不好,他们之间到底还是关心对方的,只是她从不是父母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罢了。
而他......他的“父母”只把他当成一个金贵的物件,先帝对他的态度更是让李沙棠悚然。
如今她知道他那副冷漠刻薄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了,摊上这么些父母,也是他的不幸。
这世道孝道大于天,他无法反抗,那不只能封闭自己了。
这般想着,她眼底浅藏的薄冰忽而化开些许,流出晶莹的泪珠。
她头一次这般急切地,想要替一个人骂人。
都是些畜生。
另一边的房间里,崔杜衡泡在冷水里,如瀑青丝散落桶中,宛若无形攀爬的鬼手。
他梳理着长发,垂眸洗去自己身上的酒意。
一阵冷风吹过,他漠然地看着自己生理性地颤抖,随后忽而望天,凝神望着天边弯月,侧脸寂寥无神。
*
翌日清晨,李沙棠大早收拾好自己,准备去让拓跋俊履行他的“赌约”。
她拒绝了随行的婢女,路过隔壁的院子时,脚步顿了顿。
按崔杜衡一贯的脾性来说,他这个时候应当起来了。
但是......
她瞥过安静过头的院落,手指不禁弹起了刀鞘。
到底叫不叫他呢?她一个人去找拓跋俊,传出去不太好。
而且他早上还得喝药,若没她在一旁监督,她怕他敷衍了事。
这般想定,她步子一转,径自进了崔杜衡所在的院落。
他的院落很冷清,庭院外连个扫洒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拓跋俊故意报复。
她慢慢踱着步,却还是在寒风的推动下,几步踱到了门前。
这是扇深红色的雕花门,色调浓郁深邃,雕花复杂细腻。
李沙棠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细细描绘着门上流畅的纹路。
寒风刹那间吹大,倏忽卷起她高束于后的马尾,划出一道黑色长虹。
与此同时,深红大门忽而打开,露出崔杜衡那张恹恹的脸。
两人视线对上。
寒风乍然停止,杂乱碎叶铺了一地。
良久后,崔杜衡眸底露出点笑意,轻声道:“阿妹来了?”
李沙棠一看见他,就想到他昨夜的模样。
她略微移开眼,嗓音有些冷硬:“我来监督你喝药。”
崔杜衡侧开身子,垂眸看着她擦过自己,大步走向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
瓷碗内的药满满当当的,一看就没怎么喝。
李沙棠用手背试试温度,温热不烫。
她豁然转身,眉毛挑得老高,目光逼视着崔杜衡,“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不喝药了?”
崔杜衡迎着她的视线,微微笑了下,却道:“阿妹不躲着我了?”
李沙棠一听他还敢贫嘴,心底杂乱的情绪与怒火一同猛升。
“你......”她还未说完,崔杜衡就几步走到桌旁,拿起药碗几口咽了下去。
他离她很近,又喝得急,她能清楚看见他唇角不经意沾染的黑褐色药渍,以及浑身充满侵略性的清苦药味儿。
“喝完了。”他略低着头,清透眼珠无辜地看着她,说话时还举着手里空荡荡的药碗微微示意。
李沙棠眼珠子微动,她垂下眼帘,叉腰走了几步,又转回来,瓦声瓦气地开口:“你药既已喝药,那咱们快去找拓跋俊践诺吧。”
崔杜衡的视线随着她,好声好气地应和下来。
两人收拾好桌面,随后缓步在连廊间。
越往前走,那边的婢女小厮越多,装横也越华丽。
他们到时,拓跋俊正巧用完早食,准备去后花园散散心。
他还未离开,就见着小径上联袂而至的两人。
他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半。
李沙棠与崔杜衡一块走,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痛快。
她视线微移,忽而落在拓跋俊身上。
他今儿穿着一身貂皮大氅,露出一段结实粗壮的脖颈,脖颈上还戴了一根由牛皮绳串成的狼牙坠。
“长得还行嘛。”李沙棠嘀咕着,连带着看他的目光又稍微顺眼了一丢丢。
崔杜衡抿唇,默不作声地走快了点。
不远处的拓跋俊耳朵动了动,忽而惊奇地看向李沙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