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137)
她本来想开口缓和关系,但对方只扫了她一眼,当做没看见似地移开视线。
她也不是什么好性子,人家不理她,她便也憋着一口气,全程目不斜视地回房。
房门被关得极响,老旧的木门摇摇
欲坠,差点被她捏碎。
崔杜衡状若无意地扫了那可怜的木门一眼,也目不斜视地路过。
*
到了晚饭时间,吴晓月才幽幽转醒。她体能损耗过大,双腿酸涩,几乎下不了床。
月香唤了玉树过来,两人一人扛一边肩膀,这才把吴晓月扛到饭桌旁。
“你身体怎么样了?”李沙棠关切问道。她对吴晓月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那个腼腆羞涩的寻常闺秀形象上。
她是真没想到,吴晓月能从别驾府一路跑到官驿来。
吴晓月面上还残余着羞赧,她方才腿废了,不得不靠着两个跟她一般大的女孩子,这让她有些羞愧。
“还好。”她抿了口水,努力压下心底的羞赧,正色道,“殿下,爹爹他一时顽固,不肯顺应民声......”
“我知道。”李沙棠摆摆手,眨眼笑道,“本来计划两三天后去找你爹爹的,现在你都跑上门来了,那你就安心在这儿修养吧。”
吴晓月瞪大眼睛,迷糊地看向李沙棠。
沈九轻咳一声,笑道:“我们本来准备等民声再鼎沸一点的时候去找你爹爹的,但你既然主动上门了,那你爹爹想必也会主动来找咱们了。”
吴晓月垂下眼,扯了扯嘴角:“我爹他......不一定的。”
她说得含糊,李沙棠却笑了。
“会来的,”她给吴晓月加了块肉,“前提是你得养好身体,不然你爹一来瞧他女儿饿瘦了,愤怒之下以为我们虐待你,那就完犊子了。”
吴晓月笑了笑,随即安静地低头吃肉。
待用完晚饭,其余人都极有眼色地先行离开,只留下崔杜衡和李沙棠两人。
崔杜衡跟前的茶还没用完,他垂眸抿茶,待茶水饮完后,才搁下茶杯,起身准备走人。
“等等!”李沙棠脱口而出。待崔杜衡望过来后,她却挠挠脑袋,不知该说些什么。
崔杜衡停在原地等了会儿,眼看她这榆木脑袋说不出什么来,又准备转身走人。
然后他就被硬拽回原地。
硬生生的,被拽得趔趄了好几步。
他生生气笑了,垂头望着李沙棠,唇边似笑非笑,“殿下想让臣作甚?”
“殿下怕不是要这般?”他一边讥诮说着,一边还抓过李沙棠停在他胳膊的手,顺着肌肉的幅度,带着她一下下地感受着。
李沙棠手指僵着,一下又一下地摩擦着布料。
“好摸吗?”崔杜衡眸底墨色氤氲,面上却笑得愈发愉悦。
李沙棠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脖子一梗,哑巴了。
崔杜衡却乍然变了脸色,他放开李沙棠的手,面色彻底冷下来,“殿下再不说话,臣就走了。”
他虽然是这么说,脚底却跟钉子一样钉在地面上,没动分毫。
李沙棠垂着头,脑中思绪繁杂。忽然间,她想起了阿爹教她射箭的场景。
“射箭要一击即中。”阿爹骑在马上,背上背着弓,腰间插着箭筒,面对着她,神色严肃地说着。
小沙棠骑在马上,手里捻着一支箭,目光迟疑地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跳鼠。
它小小一只,似才刚出生。
一击即中、一击即中、一击即中......
她在心底默念着,手却抖了下,没射中要害。
看着跳鼠满地打滚、痛苦哀嚎的样子,小沙棠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咻”地一声,一支利箭径自没入跳鼠的心脏。
它的纤长的腿蹬了几下,不动了。
“要心无旁骛,”阿爹看着她,话音里含着几丝叹息,“你杂念太重了。”
“啪嗒”一下,血色晕染的沙地里蒸发出一丝水汽。
“我不练了,”小沙棠抹了抹眼睛,“不练了。”
阿爹对她没什么要求,闻言不再说什么,只跟她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姓高的战神,他战无不胜,深受百姓爱戴。可有朝一日,他的妻子被敌军掳走了。
他的妻子被吊在城门前,被敌军肆意地凌辱着。
他射出了惊天一箭,一箭射死了他的妻子,和对面城门的敌军首领。
“所以说,射箭的人手要稳。”阿爹说,“一箭击中,可让所有人都少受点罪。”
小沙棠虽然没学会射箭,但她记住了,还因此练好了刀。
她砍人从不砍第二刀。
因为他们会痛。
“对不起。”李沙棠双手握拳,又松开。她渐渐放下在崔杜衡肩膀上的手,眼神逐步清亮。
她后退了三步,凝神打量了崔杜衡许久,最后又笑了。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一句,“对不起。”
第76章 旧事新说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翌日,李沙棠躺在官驿的硬板床上,双眼无神地想着事情。
她昨日没饮酒,昨夜的细节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一想到待会儿吃早饭时要面对崔杜衡,就想唉声叹气。
她还记得她刚道完歉时,崔杜衡那可怖的神情。她从未见过他露出那般表情,丑陋、狰狞又带着点破碎,与他平日里的俊雅形象截然不同。
但那副表情只出现了一瞬,快到李沙棠甚至感觉自己眼睛出现了幻觉。
但无论是不是幻觉,那也与她没关系了。
她得专心为阿爹翻案,不能把心神耗在一个目的不明的人身上。
她这段时间受崔杜衡的影响太深了,行动总是受他指挥。虽说他们俩是暂时盟友,可崔杜衡有背叛盟友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李沙棠不敢全然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