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22)
大树下的婢女们一边聊着,一边窥着窗内的情形。
李沙棠懒得继续偷听,她慢慢悠悠地坐起来,眼神呆滞地盯着绸面。
她昨晚做梦了,梦见崔杜衡把她卖了,她还在乐颠颠地给他数钱。
婢女们听见动静,纷纷住嘴,转而服侍李沙棠起床。
“姑娘想戴哪个首饰?”婢女丙轻声问道。
李沙棠慢吞吞地转过视线,目光在洒金祥云头花和凤头簪之间流连,最终还是选了更为贵气的凤头簪。
他们就地留宿在县令府上,县令见着队伍里还有个妙龄娘子,就赶忙搜罗来一箱首饰,好叫李沙棠挑选,顺道在崔杜衡面前刷刷存在感。
李沙棠本不想要,奈何崔杜衡让她收下,她转念也就收下了。她现在囊中羞涩,杨元聪本来要给她银子,但他们走的太急,银子就没影了。
李沙棠摸摸脑袋上的凤头簪,心底暗自欣喜。
她又有钱了。
待婢女们装扮好,李沙棠提着裙摆就往崔杜衡处跑,婢女们追都追不上。
她一早起来本是心情大好,可这份心情,却在看见崔杜衡院外一位罗裙少女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罗裙少女头戴珠花,提着食盒,瞧着不过十四五的年岁,整个人犹如小荷般清丽娇怯。
“你就是李妹妹吧?”县令千金抿着唇,羞涩地看着李沙棠。
李沙棠名义上是崔杜衡的远房表妹,化名李莎莎。她盯着县令千金,冷淡地点点头。
县令千金顿时激动起来,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李沙棠,紧张道:“阿娘说要送你们些吃食,崔公子的院落我不方便进去,就由李妹妹代劳吧。”
李沙棠看着县令千金期盼的大眼睛,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县令千金将食盒塞进李沙棠怀里,笑容松快明丽,“这是小厨房刚做的,李妹妹记着趁热吃。”
李沙棠晕晕乎乎地点头,就见县令千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身轻快地走了。
她盯着手头的食盒,嘴角抽了抽,方才的微妙情绪瞬间消失,转而幸灾乐祸起来。
他崔三的名号也不是万能的嘛!
*
崔杜衡正在皱眉思考着清早得来的消息,他试图将萧夫人、客栈主人和死去的道士连成一条线,却发现怎么都对不上。
他正想着,门槛处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李沙棠戴着凤头簪,穿着齐腰襦裙,红色上衣配藕色下裳,衬得她身姿挺拔,贵气中带着几分侠气。
崔杜衡一时看愣了去,许久后才缓过神,扬眉笑道:“你这般穿着走过来,一时让我觉着你长大了。”
李沙棠气势汹汹地把食盒放在桌上,随后坐在崔杜衡一旁,不屑道:“你不就比我大三岁,也好意思用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这是在夸你。”崔杜衡听着她的话,心底的那股别扭劲儿瞬间下去,他转而哼笑道,“让我来看看,你给我带的什么好东西......”
只见食盒两层里,一层放着樱桃饆饠,一层放着樱桃煎。产樱桃的季节早已过去,现时节的樱桃极为难得,更何况......
崔杜衡眼神微妙地盯着两样吃食,“这是你做的?”
李沙棠嗤笑道:“你也想太美了!这是县令家的千金给我的,说是她阿娘要她送的。”
崔杜衡松了口气,他转而把吃食推给李沙棠,“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在本朝,女子送男子樱桃饆饠和樱桃煎代表着爱意。这要真是李沙棠做的,崔杜衡不敢保证他还能如约把李沙棠送到青州。
李沙棠照旧嘲笑他没眼光,随即乐滋滋地吃了起来。
他不爱吃没关系,她爱吃!
崔杜衡敲着桌面,待李沙棠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客栈解封了,咱们待会儿去看看。”
想了想,他又道:“记得带上你的刀。”
那把刀虽然是他侍卫的,但李沙棠抢了后就成她的了。崔杜衡倒也没反对,只是又给侍卫默默配了把新刀。
李沙棠抹了抹嘴巴,懒洋洋地应了下来。
*
卢元芳跨过门槛时,又着意看了眼门槛上的黑色标记。
那一团黑色乍一看像污渍,细看却会发现内里的玄妙,那其实是头站在圆月里的狼。
卢元芳担任泸州刺史多年,近五年来频频发现这个标记。这标记所在的位置千奇百怪,有记在桌子上的,有标在浴桶里的,更有甚者,还画在花娘身上!
卢元芳就是从花娘案里知道这标记的用途。
那时他刚坐稳泸州刺史的位置,还没得意几日,底下就出了弄丢军饷的大乱子,丢的还是李节度使的军饷!
他厚着脸皮,仗着卢家跟王家世代姻亲的关系,求着李节度使手下留情。
世人皆知李节度使是王家的好女婿,得知他是卢家人后,李节度使果真没有追究责任,只叫他快点破案,然后让他在一个月内集齐所需军饷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李节度使说他自己想办法。
卢元芳得了宽赦,自然更加卖命地查案。那段时日他战战兢兢,每日废寝忘食,就为了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
就在他从陆家手底调来军饷后,案件也有了重大突破,两个关键嫌疑人先后去了泸州一个著名的花楼里,点了同一个花娘。
卢元芳亲自去花楼捉拿花娘。
那花娘哭得泪眼婆娑,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第一个客人说要与她玩情趣,于是在她身上画了这个花纹。这墨水似乎是特质的,一直到第二个月,墨水都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