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4)
“狗杂种!”南音双手被缚着,嘴却没停歇。
她朝李沙棠啐了一口,嫌恶道:“汉不汉,蛮不蛮的,最恶心了!”
李沙棠被喷了一脸,却不生气。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南音,深邃的五官还未长开,却
自带一股寒意。
南音被她这么一瞧,身体一颤,到嘴的话刚要喷出,那管事嬷嬷就来了。
管事嬷嬷来后,视线在李沙棠脸上的污渍处停了一瞬,粗直的眉毛狠狠一皱。
下一瞬,南音就挨了一巴掌。
“长记性了没?”管事嬷嬷擦着手,冷瞥着南音,“她是李节度使千金,不管李节度使认不认,她,都,是!”
这管事嬷嬷说完,或许觉得李沙棠不过深闺千金,听不懂异族语言,便又用汉语对李沙棠说:“李小姐请放心,将军为人大方,万不会苛待小姐。”
这般说着,她冷硬的脸上生生挤出一个笑来,“将军待会儿要见小姐,奴婢这就带小姐洗漱去。”
李沙棠微微点头,面上也小心翼翼绽开一抹笑来。
逃走的机会,来了。
管事嬷嬷瞧着她畏畏缩缩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身体却无意识地松懈几分。
她再次瞧了眼李沙棠,便叫婢女将李沙棠解绑,扶李沙棠去洗浴。
军营洗浴不便,简简单单一个木桶,加一桶热水,这已经是难得的条件了。
南音虽说犯了错,可她最恨汉人,因此也是她守着李沙棠洗浴。
两人相看两厌,于是互相撇过头,谁也不看谁。
李沙棠一边搓着澡,一边思索着。
那少年的消息一半真,一半假,他将阿爹在三羊里的排练当成了攻袭,还因此消息得了拓跋将军的信任。
她自不会纠正他,便由着他错下去了。
她现下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她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少年,这纸条的内容乍一看是封求助信,这也没错。
她爹不会多分出兵力来救她,但若是可以顺势而为,她爹想必还是不想失去她这个女儿的。所以她没让她爹来军营里救她,而是......
李沙棠缓过几分劲儿,算着时间缓慢出浴。南音听到声音,骂骂咧咧地过来伺候她。
在南音低头系腰带的那一刻,李沙棠将南音一手刀砍晕,随后拔腿就跑。
她让她爹大开城门,用摩西城大捷来迎接她。
*
南蛮军队浩浩荡荡骑到摩西城门口,拓跋将军立于军队前方,冲着摩西城门,用生硬汉语得意开口:“尔等若是投降,本将军还能放过你们,若不能,尔等便如那李家小姐一般,先被人折辱,再挂于城墙日晒雨淋......”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利箭直射他脑门,吓得他拉紧缰绳,连连后退几步。
那支利箭若闪电般穿土,入土三分,羽尾还在微微摇晃。
这熟悉的箭法......
拓跋将军大惊,他抬头望去,只见李节度使李初雄赫然站在城墙上,双目赤红地盯着他。
他中计了!
南蛮军队连连败退,就在陇右军队倾巢而出,对南蛮军队赶尽杀绝时,一旁的树林里忽而跑来一个血人儿。
那个血人儿径自跑到城门口,冲着守城的李节度使笑了笑,随后一把昏了过去。
守城的李节度使瞳孔微震,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城门口忽而冲出一个中年嬷嬷,一把抱起那个血人儿跑回城内。
第3章 初遇幼虎(修)少爷,前方有个生死不……
噗嗤——
满口的鲜血消融在沙地里,李沙棠踉跄着脚步,惶惶看着面前炼狱般的一切。
光影幢幢,人面如魔。她们反复笑着,拖着残肢碎屑,在满目腥气中向她爬来、爬来——
无数双手从沙地里冲出,直直地,将她拉进沙地里!
“阿娘在等你——”
李沙棠豁然起身,她大口喘息着,不住地颤声道:“水......我要水......”
“小姐!”纪嬷嬷听到声响,连忙端来温水,稳稳喂李沙棠喝着。
李沙棠咕噜咕噜下肚,连着喝完一壶水,这才停歇下来,惶惶看向纪嬷嬷,“嬷嬷,我要去看阿娘。”
纪嬷嬷无奈一叹,知晓小姐没见着母亲最后一面,已成了夜里缠绵不去的心病。
她揉着李沙棠的脑袋,温声道:“好,嬷嬷陪着小姐去。”
*
此时正值夜半,灵堂未关窗,冷风幽幽抚过,将棺椁内人的面衣吹开一角,露出半边青白的唇色。
袅袅香烟模糊了李沙棠的表情,她忽而起身,替阿娘抚平面衣。
阿娘那般体面的人,死后必然也要体体面面的。
“小姐!”
李沙棠还没来得及走开,就被纪嬷嬷扯得踉跄几步。她皱眉盯着自己腕上的血痕,不动声色地扯回衣袖。
纪嬷嬷还没意识到自己碰疼小姐的伤口,她只是责备地看着李沙棠,焦急道:“小姐快去净手!您才从那狼窝逃回来,切莫再染上些......”
这话还没说出口,纪嬷嬷忽又止住。她看眼棺椁,眼底凄切浓郁,却不上前,只一味催着李沙棠。
李沙棠没有理会嬷嬷的叫唤,她凝视着棺椁里的人,那人脸覆面衣,身着铜缕玉衣,也算是“赢得生前身后名”了。
是她无能又骄狂,在阿娘病重的时候与她顶嘴,还趁乱逃出府邸,叫那些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若不是她......
李沙棠闭眼,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下颚掉落在地,化为一片乌有。
若她没被虏走,阿娘就不会气急攻心,生生晕厥过去,没几日就走了......
李沙棠垂头,“噗通”一下跪在棺材前,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