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72)
说到这,两人都沉默下来。
李沙棠瞥过案上的卷宗,转而问道:“杨主薄可知十年前的无头尸案?”
十年前,马家巷后头的三里地还不至于如此荒凉。可自从有个男子被坑里的无头尸吓傻后,那块地上就流传着无头鬼的故事。
杨元聪扫过案上的卷宗,拧眉道:“殿下可
知拿走卷宗的后果?”
李沙棠垂眼,反问道:“杨主薄觉着呢?”
杨元聪看着李沙棠,她较之三年前,眉眼长开、身量拔高,眉间的锐气更重了。但此刻,她眼下青黑,这股锐气被她藏着掩着,化作一片汲汲营营的平和神情。
他不由得摇摇头,转身给李沙棠找案卷。
李沙棠避开他的眼神,身姿依旧挺拔,但眼底不由泄出几分郁气。
昨日夜里,许梅娘的冤魂来找她了,她一夜没睡。
细碎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稍稍掩住眼里的狼狈。
杨元聪转身拿回案卷,就发现李沙棠站在光暗处,脸上的神情半明半暗,看不真切。
“你到底长大了。”杨元聪将案卷递给李沙棠,到底忍不住感慨着,“三年前,你在这么点高的时候......”
杨元聪比划着,“脾气比现在暴多了。”
李沙棠拿过案卷,随意笑笑:“人不可能一辈子不长大。”还有一句她咽了下去,那就是,除非你的父母一辈子都在你身边。
杨元聪拍拍李沙棠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只给她递了几颗松子糖,“这是我家孩子送我吃的,我也不大爱吃这些,你帮我解决吧。”
李沙棠抿唇,什么都没说,将一颗松子糖拨开送入口中,随后朝杨元聪笑了笑,转身推门离开。
杨元聪叹口气,随后也坐回案边,继续整理卷宗。
*
夜深了,花满楼的酒气越发浓郁。
“案卷取到了?”崔杜衡一边给李沙棠倒酒,一边问道。
李沙棠还记着上回和上上回的仇,故意闭口不言,只当没听到。
崔杜衡凝视着李沙棠,随后端起酒盏,凑到李沙棠身边,轻笑道:“殿下是想要祝余帮忙喂酒吗?”
清朗的嗓音顺着细微的风,丝滑地拂过李沙棠的耳侧,带来繁杂的痒意。她猛地起身,哒哒往前走到窗边,将头探出去,深吸着秋夜里的清凉风。
崔杜衡端着酒盏,正欲走来,李沙棠忽而转头,大喝道:“你别过来!”
崔杜衡一怔,随后忍不住笑道:“你干嘛要吹冷风?”
李沙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心胸一向开阔,李怀恒那般对她,她都还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交谈,为何到崔杜衡这里就不行了呢?
就因为他诱使她卷入这场看不见头的阴谋里?
可她自己也清楚,要想亲手破局,唯有这一条路可选。崔杜衡虽然可恶,但这选择到底是她自己定下的。
李沙棠心里一团麻乱,但面上不露声色,反还转过身来,冲崔杜衡笑道:“三少爷不喝酒,当然不知道喝酒暖身这件事。我现在热得很,哪还怕什么冷风?”
喝酒暖身......崔杜衡放于身侧的手指轻微地蜷了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底没再劝了,反而还坐回位置,正经问道:“听闻你找二哥帮的忙?他怎会帮你?”
第42章 与你无关跟你定亲的姑娘是谁?
李沙棠暗自松口气,她没注意到崔杜衡细微的变化,只觉得他现在这模样正常多了。她松惬地靠在木窗旁,嬉笑道:“你猜呀。”
崔杜衡见她这模样莫名不爽,他转着茶盏,声音逐渐低弱下来,“我今日被陛下召去御史台了......”
李沙棠眼神一凛,急忙道:“他们没为难你吧?”
崔杜衡见她这副“我要为你出气”的模样,心底的不爽瞬时消去。他压着暗喜,努力稳着嗓音:“有你的对比......我倒还好。”
李沙棠被冷风吹得耳朵冻麻,她揉揉耳朵,转身关窗,“你说什么?”
崔杜衡彻底稳住了,他摇摇头,朗声道:“我说,我还好!”
李沙棠“哦”了声,她径自走到崔杜衡面前坐下,捞起酒壶喝着。她一边咽着酒水,一边含糊道:“我就知道你没什么事,你跟那群老顽固口味这么像,想必可以聊得很投缘。”
说罢,她还特意瞄了眼崔杜衡的茶盏,照旧是新白茶,入口清爽,万年不变的口味。
崔杜衡放下茶盏,眼神微妙。
李沙棠猛地灌完一壶酒,抹抹嘴巴,笑得狡黠,“以后御史台那群人就交给你了。”
崔杜衡眨眨眼,随手推开茶盏,懒洋洋道:“殿下这般厉害,崔某不过一员小将,还得殿下亲赴战场。”
说完,他还应和般地鼓了鼓掌,哼起下九流酒馆里“将军出征”的小调。
李沙棠不满地轻哼一声,她眼里的凶光还没亮起,崔杜衡忽然正经起来了。
“别生气了,”崔杜衡眼里闪过某种趣味,“今晚你院里有惊喜。”
李沙棠狐疑地看向崔杜衡。
“真的是惊喜。”崔杜衡保证。
李沙棠沉默,她想起崔杜衡的上一个“惊喜”,就是明晃晃地毁她清誉。
......虽然她的清誉也不值钱。
*
深夜,马家巷。
白日里装疯卖傻的刘拐子,此时悄无声息地爬下床,神色呆滞地走到自家院墙的一处狗洞前,随后跪下,盯着洞外的那双黑皮皂靴,讷讷道:“鬼神大人,俺已经按您的吩咐去说了,您,您看俺爹活着也不易,您能放过俺爹的墓不?”
“放过你爹......”那道声音似是在笑,“那谁来放过我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