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115)+番外
漆红大柱散发着幽暗的香气,来自西域的香料能驱虫辟邪,当年因香料涂墙被弹劾奢荡的昌王登基为帝后,一改往日做派,整座宫城里,只有承欢殿以椒为漆。
才过去三年,味道并未散去,平时离得远不觉得,现在咫尺之近,赵濯灵被熏得想吐。自脖子往下,直至脚踝,她的身子被宽大的布条缠在柱子上,只空着小腹。
李盈负手站在她面前,微低着头,试图直视她的双眼。他的脸色和黑袍一样沉。
二人早已平静下来,换以眼神对峙,俱等对方先败下阵来。
赵濯灵丝毫没有作为被缚者的自觉,了无遽容,嘴角扯开一条嘲弄的弧线,生出几分邪气,和清丽的面庞格格不入。
她屈着嘴角,“有能耐,你就绑着我一辈子。”
“那我可舍不得,”李盈伸手欲抚她的脸颊,“隔段时日就要闹一出,真拿你没法子。”
赵濯灵别过脸,冷静道:“我不想生事,但你诓我,还让我怀了这孽种,别忘了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
他垂下手,摸向她的肚子,“这是你的亲生骨血。”
她被触电一样挣扎道:“把他弄走。”
他摇摇头,“那你的命也没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他到底怎么来的?上元夜出宫后,你让那些道士来装神弄鬼做什么?回宫路上我睡着了,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空旷的殿中陷入沉寂,仆婢都被遣在外面。
李盈直起身子,指腹捏着自己的指骨,“你不通情爱,我教你而已。”
赵濯灵讥笑,“教我?”
他倒是冷静,“你乃异端,世俗不容,我救你回正途而已,若在民间为妇,你早就被烧死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你安分些就好。”
“只要你别烦我,我自会安分!”
“烦你?”李盈干笑,“天下不知多少人盼着我‘烦’他们。”
“我不是异端吗?别拿我和那些人比。”
他嗤笑一声,“对,对,对,就你赵濯灵清高,你出尘高洁,当初怎么攀附李文殊、短短数年从小小的扬州参军做到京城五品郎官的?”
她脸涨得通红,怒道:“我与先帝以性情相交,她惜我才华,愿成全我,而不是像你,毁我一生!在你眼中,女人的才华只是和美貌一样的点缀,娱人而已。其实男人也一样,才华必须供皇权驱使,否则不如摧毁,对吗?”
李盈眼神纷乱,听到讥讽之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掌挥落旁边架子上的摆件,犹不解气,又踢飞了香炉。
一阵乒乒乓乓后,他指着赵濯灵说:“今日起,你就待在承欢殿,哪儿也不许去。”
她冷哼一声,“你除了施暴和囚禁,还会什么?老天让你做男人、做皇帝,就是来对付女人的?”
“你——”
“别这么看着我。明明被欺侮的是我,困在这儿、手脚被缚的是我,你却一副怒不可遏的冤屈模样。真这么恨我,来打我啊,把它打掉最好!”
李盈槽牙咯咯响,面目狰狞如阎罗,胸口一股气揪成一团,一句话都说不出。真想把面前这个女人毒哑,缝上那两片喷射堪比毒液的恶言恶语的嘴唇,或许她死了他就解脱了——不,不,她不能死,她死了,他怎么办?只剩下他和四郎,和孤魂野鬼一般,还有什么意思?该多无趣!
——
弘业帝怒气腾腾地离开了承欢殿。
直至翌日清晨,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早膳,刘安给他盛汤时,他瞟过去,问:“你怎么了?”
刘安放下碗,局促不安地站着。
“说话。”
“陛下,刚刚承欢殿来人说,贵妃她……”
李盈身子一转,“她怎么了?”
“贵妃不肯到床上去,闹了一夜。”
“什么?”
“还有……贵妃从昨晚到现在滴水不沾、粒米未进。”
李盈收紧了拳头,“为何不报?”
刘安迅速跪下,“回陛下,奴看您这几日疲惫,想让您好好用完朝食,等您吃完再禀。”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李盈站了起来,拔步就往外走。
刘安慌忙跟上,却见主人停下脚步,折了回来。
“陛下?”
“我是不是对她太过宽容了?”
“陛下……”刘安欲言又止。
“说。”
“贵妃和寻常女子不大一样,她行事多凭本心,不像会拿捏人。”
“是吗?她在朝堂上惯会如此,唆使朝臣举荐赵纳主持选官改革,这差事不好办,非赵纳所能,办不好就等着被弹劾,正好顺理成章地把他逐出京。”
“那您还同意吗?”
李盈斜觑过去,见刘安低下头,说:“赵纳是吏部侍郎,政事堂宰相,只要别人不出头,这事落在他身上无可厚非。”
“是,奴愚钝,奴天天跟在陛下身边,连这点都看不懂。”
“也罢,回头再把他调回来就是,重要的是把崔钰弄走。”
他慢慢走回坐榻,吩咐道:“你去承欢殿,把她绑在床上,无论想什么办法,让她进食。”
“是。”
这一整日,李盈心神不宁,不时看向外间。
到了上灯时分,刘安带了个小宦官进来,报说贵妃还未喝水进食,满儿脑门磕破了都没用。
刘安面露焦色,看向李盈,“陛下,贵妃可有身孕。”
后者来回踱步,步子越来越急,烦躁地斥道:“就不会灌进去?”
无人敢应答。
他皂靴一转,“我倒要看看她的嘴有多难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