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122)+番外
他叹了口气,“泊容,我只是不放心你,万一你夜间渴了饿了哪儿不舒服了,我好帮你。”
她不说话,只固执地挡着床沿,眼中没有愤怒,没有哀求,那一点淡淡的情绪让人捉摸不定。
她刚生产完的那段时日,对他十分抗拒,不愿意见他,更不愿意他碰她,每次擦身都无异于一场战争,他开始以为只是恨他厌他,可是又隐隐觉出和以往不同,在他的坚持和耐心下,她总算慢慢软化了态度。
李盈坐到床下矮榻,前面有一樽琴,每当赵濯灵失眠,他便为她抚曲,有时他觉得,琴声其实比说话有用。
悠扬的乐音倾泻而出,与朦胧的月光辉映,难言的氛围弥蒙在殿中,给周围罩上了一层轻纱,一切都变得柔美了。
李盈起身揽过她,“我们去温泉宫吧,你那株梅树也该开花了。”
她点点头,伏在他胸前,伸出手臂环住他后腰。
——
弘业四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少,来去匆匆,雪花也小,仿佛只是昭告世人冬已来临。
赵濯灵终于恢复如初,除了话更少了,和产前没有什么分别,没白费了流水一般的补品。
雪后,车队出了宫城。
四匹马拉的豪阔马车,小儿趴在窗边喋喋不休。
“阿娘,这儿有雪人!”
“阿娘,那是什么?”
“阿娘,快看!”
厚窗帘子被后面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放下,小儿拧着眉扭头,“阿耶!”
李盈环着半卧的赵濯灵,淡淡道:“我们怕冷,你要是想看,就去自己车里,一路看个够。”
李四郎哼了一声,“我就不。”说着爬回母亲身旁。
正在假寐的赵濯灵笑着拍了拍怀里拱进来的小儿。
“多久才能到温泉宫啊?”李四郎百无聊赖。
“你睡一觉就到了。”
“阿娘,我饿。”
李盈指了指小案上的吃食,“自己吃。”
“我要阿娘喂。”
赵濯灵睁开眼,儿子噘着嘴,撒娇地看着自己。自从有了弟弟妹妹,他愈发黏着她,这次听说父母去温泉宫,非要跟着。她只当他是孩童天性,故意吸引父母目光,于是坐了起来,拿起一个梅子,递到小儿嘴边。
李四郎刚含了进去,脸就皱成一团,挤出了几滴泪,引得李盈大笑,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李契毕竟是宫廷养出的龙种,尽管年幼,却不会像寻常孩童随口吐出食物,直到母亲抽出巾子怼到他嘴边,“快吐出来。”
“酸……”
赵濯灵把包着梅子的巾子放到案上,又捏起一个果子,哄道:“吃这个。”
李盈截住果子放回盘中,语气无奈:“泊容,他还小,吃不得这些。”
“那你方才让他吃?”
“我故意的,”他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脸蛋,“记住,勿信旁人之话,勿吃旁人水食。”
四郎气鼓鼓地背过身,“阿耶也是旁人?”
“阿耶自然不是,阿娘也不是,其他人,都不能信。”
小儿偏过头乜道:“祖母呢?永王兄呢?义阳姐、汝王兄、弟弟、妹妹……”
“行了,”李盈没好气道,“和你阿娘一样嘴利。”
赵濯灵瞪了他一眼,搂过李四郎,“别听你阿耶的,要会自己判断,以后长大了,慢慢学。”
李四郎重重地点头,笑得眯起眼,“契儿听阿娘的话。”
三人依偎着,不到半日光景就到了骊山。
温泉宫早已得报,仆婢都在寒风中候着圣驾。
弘业帝下车后,把还在熟睡的四郎递给从后面马车过来的乳母,又抱赵濯灵出来,掖了掖她的袍边,转身问:“粉梅坛的花都开了吗?”
行宫的管事宦官忙答话:“回陛下,只开了一小片。”
“那株黄梅开了吗?”
宦官一愣,余光看到贵妃的袍角,才想起来,“回陛下,那株尚未开花。”
李盈的语气低落了几分,“去飞霜殿。”
“是。”
——
在温泉宫的几日,赵濯灵格外温顺,有求必应,任由李盈摆布,喂什么吃什么,说什么听什么,要做什么做什么,他几乎不敢想象这是真的,夜间常常醒来,确认她在不在身边。
每次摸到那具温热的身体,他悬着的心都会再慢慢沉下去,紧紧地把人搂在怀里,恨不得把她嵌入身体里,贴得再近都不够。
李四郎和乳母睡在偏殿,每晚在父母榻边玩到眼皮打架才肯走,几次要留宿都被他父亲无情拒绝,被乳母抱走时还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父母,仿佛被卖给人牙子的贫儿。
赵濯灵从未出言挽留,她甚至暗自感激李盈的举动。
当枕边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睁开了眼。
赤脚走在木板上可以悄无声息,门轴却无法在寂静的夜晚保持沉默。
满儿当即惊醒,迷蒙间看见一袭白袍的赵濯灵走出来,边揉眼边起身问:“贵妃要去哪儿?”
“刘安呢?”
“刘监有事出去了。”
“哦,我睡不着,想去浴殿。”
“是,”满儿回望殿内,“陛下……”
“他疲惫得很,让他歇着吧。”
“是。”
主仆一前一后往外走,满儿又问:“贵妃要去哪一间?”
她想了想,说:“芙蓉殿吧。”
“是。”
骊山温泉宫有汤泉十八所,芙蓉殿仅次于九龙殿的御汤,占地数亩,汤池以白石雕镌,泉眼自一朵石莲中涌出,十分精美。
满儿知道她的习惯,只守在帘外,视线却丝毫不敢放松地跟着她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