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14)+番外
赵濯灵对青年笑道:“七郎,你任吏部郎中数载,极可能趁这次机会调任中书,补我的阙。”
崔钰讥诮一笑,“你忘了一人。”
赵濯灵细眉微挑,“裴俨?”
政事堂。
“裴郎中少年时是圣人伴读,侍主胜过你我,岂会冲撞?”赵纳不以为意,声调反而高了几分。
卢洵侧头看他,“裴俨甫过而立,若选任中书舍人,难服人心。”
“赵濯灵如今也不过花信之年,又有何人非议?”
白元植笑道:“赵濯灵年轻恩重,惶恐之至,先帝在时便因此请辞,如今欲避荣宠,又以病上书乞身,这份清醒,确实不是谁都能有的。”
此话一出,四下皆默。
崔谦看着儿子,“七郎,你可知圣人为何将赵纳插入吏部?”
崔钰笑了笑,“总不至于为了挟制我一个郎中吧?”
其父转向赵濯灵,“泊容,你说呢?”
赵濯灵表情严肃,“赵纳父子当年反对女主,以礼法扶保皇长子,力荐昌王为储,实际上他们并无私交。圣人登基后,若是感念赵氏,召回京便是,大可不必授予要职,他坚持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震慑旧臣,拉拢新人。”
崔谦赞许地点点头,“七郎是先帝伴读,深受皇恩,如今,恐怕是再难出头了。”
“崔公不必如此悲观,圣人疑心虽重,却并未裁撤旧臣,只要实心做事,自有前程。”
“那我且问你,你为何执意辞官?你虽不说,不代表我不知,事到如今,你还没看透圣人的性子吗?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恬淡宽仁的昌王了。”
赵濯灵的脸色瞬间僵硬,语气悠长:“没错,永定四年,先帝萌生退意时,他就已经不是了。”
崔钰端起茶盏,却未饮用,只道:“朝廷上下,谁人不服贺皎之功?三下东南,为社稷刳肝沥血,他入户部之初,府库收入三百万缗,他上任三年后增至一千万缗。治理运河,改革盐务,收复辽东所费军资全仰赖他。若非先帝退位,我朝已是盛世之相。今上登基后,不仅不给贺公加官,还免其参政之衔,如今主政户部,处处受政事堂掣肘。国之功臣竟然要看一个管仓窖的脸色!”
他越说越激动,重重地把茶盏搁下。
赵濯灵扯了扯嘴角,“司农少卿是正经职官,怎么就是管仓窖的了?人家现在可是吏部侍郎,入阁宰相之一——你的上官。”
崔谦看了眼忿忿不平的儿子,叹了口气,“贺皎是可惜了,他是先帝最倚重的能臣,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圣人多少要忌惮他几分。”
崔钰冷笑,“先帝退位后不知踪迹,圣人这般防范旧臣,有何意义?”
三人沉默片刻,赵濯灵出声打破宁静:“世事难料,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你们道别。”
“你为何执意回扬州?留在京城有何不可?”崔钰不解。
崔谦熄了茶炉的火,“她自然有她的缘由。”语罢,他话锋一转,笑道:“泊容最近又在写新戏?”
“是。”赵濯灵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
“讲什么的?”
“岭南。以前常听遥汲道长和先帝谈及岭南,道长生前壮游天下,最爱岭南,传闻先帝也去了那儿,我很是好奇。”
“先帝没在岭南。”
“崔公如何得知?”
崔谦不语,面如弥勒。
赵濯灵见此,摩挲着茶盏,转头看向池中鱼儿惊起的涟漪。
拾翠殿后面有一条从宫外引流的小河,直通太液池。
一颗小石子在半空中滑出一道弧形,在平静的水面砸出一圈圈水晕。
看到弘业帝弯腰,庄衡脸上闪过一丝惊色,刘安连忙挑拾了十来个卵石,用袖口抹了抹,垂首捧到弘业帝面前。
谁知他瞧了一眼,转向水面,良久,才朝前迈去。
尚有百步之遥,拾翠殿里的琵琶声婉转入耳,放慢了弘业帝的脚步。
行至殿门阶下,他便驻足不前,凝神静听。
宦官见此,也不敢传话,只好陪着等此曲奏罢。
待余音散尽,宦官铆足了劲,嘹亮的嗓音催开了殿门。
李盈看着跪伏在地的艳色身影,收回伸出的手,脚尖一转朝内殿去,“昭仪起来吧。”
“谢陛下。”柔媚女声如掺了几盅蜜。
楚昭仪扶着宫女的手起身,发髻上的金步摇随之摇摆,发出清脆的叮铃,被漫进大殿的阳光反射得金光闪闪,映得一张芙蓉脸更加妖娆幽丽。
任何见过楚氏的人,都不会疑惑她为何能长宠不衰,从昌王府到宫城,没有一个新人能取代她的位置,更没有旧人能从她这里分走帝王的宠爱。
鹅蛋脸,剪水眸,山峰鼻,樱桃口,活脱脱从仕女图里拓出来的一张脸。
中等身量,多一分嫌丰腴,少一分则枯瘪。
十指纤纤,善拨弦乐,玉足灵巧,舞姿如神。
两年前,她以良家子身份甄选入王府,曾让一向醉心声色的昌王遣散家妓,专宠数月。
入宫后,四妃悬置,楚氏以昭仪之位仅次于皇后。因为弘业帝迟迟不立太子,宫中盛传储君之位是留给楚昭仪的肚子的,奈何一直没动静。
见李盈自顾坐到榻上,楚昭仪笑着走过去,“陛下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了?”
李盈侧身,半倚着隐囊,斜觑她道:“怎么?不想我来?”
楚昭仪伏于榻沿,眼波流转,“妾高兴还来不及呢,陛下几日没来拾翠殿,妾只好与琵琶为伴自娱,打发寂寞。”
李盈坐起身,拉过她的手,“我才几日没来,你就开始怨忿了?别以为我听不出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