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49)+番外
“老臣昨日为贵妃请脉,喜脉滑弹,可刚刚再探,却……却没了。”
“什么叫没了?”李盈上前。
江奉御以头抵地,“如老臣猜得没错,贵妃应是……假孕。”
“假孕?!”他几乎用尽全力平定心绪,“你是说,贵妃在骗我?”
“臣绝无此意,”老翁抬起头,“女子假孕并不少见,症与怀胎无异,只是假孕在脉象上大多不显,贵妃喜脉尤真,才使老臣误判。”
“为何?为何喜脉尤真?”李盈的虎口把着蹀躞带,幽幽地问。
“回陛下,这个一时难说清楚,臣还需再诊。”
“你若再吞吞吐吐,就滚出去!”
“臣不敢,”江奉御咬了咬牙,“女子假孕时脉象紊乱,显出喜脉也是有的。还有些外物,可以得此结果。”
“外物?”
“是……一些药石。”
——
赵濯灵睡了长长一觉,醒来后一时辨不出身在何处,清冽的药香弥漫在鼻端,她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寝殿的连珠帐内,竟不着寸缕。
“贵妃?”满儿惊喜道。
“满儿。”
“您先别动,奴还没上完药呢。”
她重新趴好,凉浸浸的药膏渗入肌理,酸爽不已。
“您身上不少淤伤,好在没伤到骨头,只要抹些药,几日就能褪了。”
“我……”
满儿见她支吾,知道她想问什么,便软言相告:“贵妃,您听了莫伤心……龙胎……没了。”
赵濯灵微怔,“没了?”
“是,”满儿低着头,“江奉御说是假……孕……”
“知道了。”赵濯灵由惊转喜,过了会儿,她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据说假孕是妇人极度渴望怀孕而生出的幻觉,往往有其他病症,可我怎么会呢?甚至连江奉御起初都没看出来。”
满儿微声道:“贵妃,奉御说,如果不是脉象紊乱所致,就是药石的效用。”
赵濯灵翻身坐起,“难道他们疑我给自己下药,以孕事争宠?”
“贵妃放心,圣人一定是信您的。”满儿给她穿上里衣。
赵濯灵话锋一转,“望仙台一向坚固,纵使风吹日晒下,夯土开裂,也有匠人维护,怎么会出现裂缝松土?”
“圣人昨夜命庄给使去查了。”
赵濯灵嘲讽一笑。
——
弘业帝笔下龙飞凤舞,一卷接一卷的文书被勾画后放到另一边,忙碌中,他忽道:“既然匠工死了,就去查他家眷,查他死之前都与什么人接触,这些还用我教你吗?”
庄衡恭敬回话:“禀陛下,奴已经查了,他家眷俱被灭口于一场火灾,什么物证都没留下。”
“让诏卫去查。”
“是,内卫那边……”
“不必告知他们详情,归档时再送去一份口供。”
庄衡应“是”,又斟酌道:“陛下,下面人查探时还发现了一件事,和后宫有关。”
弘业帝抬起眼皮,停了笔。
——
李盈已经几日没来承欢殿了,宫里宫外盛传贵妃因假孕失宠,万众瞩目的龙胎成了笑柄。可美食宝物依旧流水一般地送进来,西南新贡的蜀锦也要让贵妃先挑。
赵濯灵的指尖掠过斑斓锦绣,“都送去皇后和太后那儿吧,理应由她们安排。”
“圣人特命奴婢们先来承欢殿,这么多料子,贵妃没有看得上眼的吗?”
尚宫局的司采第一次见传闻中的赵贵妃,除了气质特别一些,并无过人之处,不由腹诽,面上却极为恭敬。
赵濯灵不欲多言,“有劳了。”
“妾不敢。”司采识趣,领人退下。
承欢殿人已经习惯了主人的习性,可满儿还是忍不住问:“贵妃,蜀锦华美,裁制元日的新衣最为应景,您好歹留下几丈啊。”
赵濯灵笑道:“并非我不爱蜀锦,皇后自有皇后的威仪,有她高高坐在那儿,后宫才能如常运转。管理数万人的宫城,并不比做朝官容易。”
满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
天擦黑,长安殿书声琅琅。
弘业帝伫立门外,脚尖转了数次,几度离开又回头,终在童音落定后入殿。
杨后带着孩子起身行礼,“妾见过陛下。”
“儿给父亲请安。”
李盈朝一双儿女招招手,两小儿怯生生地走过来,他们对父亲又敬又怕,也有天然的孺慕之情。
他蹲下来与他们平视,双手抚摸小小的后脑勺,“《孝经》背得很好,暂且不用学了,让博士教你们读史。”
“是。”
“好孩子,天色不早了,跟乳母回去吧。”
两小儿揖礼:“儿告退。”
李盈站起来,看着乳母牵孩子离开。
他收起慈相,利眼剜向皇后。
长条坐榻,中置一小案,两侧是相敬如宾的夫妇,谁也不看谁,妻子挺直了背,双手垂于股。丈夫倚着凭几,一只胳膊搭在小案上。
许久,皇后开口:“陛下,安置吧。”
李盈起身,拍拍袍袖,“我走了,你歇下吧。”
“妾恭送陛下。”
宫女上前扶皇后,尚未站直,杨氏小腿一抽,险些倒地。
——
赵濯灵坠台后,卸下怀孕这桩心事,精神大好,食欲旺盛,迟到了快三个月的月事也来了。
她向来不畏寒,饭后常去太液池边散步。
池面结了一层薄冰,封存着不少落叶枯枝,偶有鸟雀掠过,更添凄凉。
满目萧索的冬日,只有一些常青树木灌丛生意盎然,也偶尔暗藏祸心。
枝叶深处,有几人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