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折娇(165)
-
四月初八。
距离休朝已经过了快十日的光景,朝中从最初的骚乱到现在渐渐平稳,似乎一切又都风平浪静了。
只是大臣们心里都知道,这仅仅就是表面而已。
圣上的身子一天没有好起来,他们心里的那根弦就一天都不会松。
两位王爷听说每人两天轮着侍疾,侍疾时便就是待在圣上的寝宫里,除此之外哪儿都不去。
这日,又轮到了睿王侍疾的日子。
他入宫之后跟往常一样先是去了一趟薛贵妃宫中与她说会话,自从开始入宫侍疾以来便次次如此。
毕竟除了这两位皇子,妃嫔们也要去侍寝一两日的,不受宠的另说,薛贵妃和萧淑妃作为后宫品级最高的妃嫔,自然是不能不露面的。
两位都去过圣上的寝宫,在病榻边也陪了整整两日。
圣上醒着的时间会与她们说说话,但有气无力,人都瘦了一圈。
薛贵妃和萧淑妃都知道这是关键时候,在床边端茶送水寸步不离,说话更是温言软语,都想通过自己这番细致表现,能让圣上对自家儿子多看重几分。
睿王在薛贵妃的宫里也没有待太久,应是说了会话就去了圣上的寝宫朝晖殿。
他已经侍疾有一阵子了,对殿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大太监德海见他来了,赶紧问了安,而后才压低声音道:“郑太医在里头请脉,王爷轻声些。”
睿王点点头,又问:“父皇可是醒着?”
“醒着呢。”德海如实道,“就是身子依然有些虚弱,没见好。”
他是圣上身边跟了几十年的人,对两位王爷的说辞都是一样的,谁来都会先如实说一下圣上的情况,并不偏颇。
睿王听后叹了口气,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正巧这时候郑太医从里头出来,与他打了个照面,行礼问安。
目光扫过郑太医的脸,又不动声色收回,睿王问道:“郑太医,刚刚请脉父皇的身子如何了?”
郑太医苦着张脸,只得斟酌道:“与昨日并无太大变化,可能还得调方子,老臣正准备回太医院与几位同僚商议一番。”
“嗯,辛苦了。”
睿王面露几分忧色,又看了寝宫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他像之前一样,只要圣上醒着便会与他说说话,也会讲一些自己在朝中遇到的问题,十分谦逊好学的模样。
圣上虽然精神不济,不能指点太多,但听下来偶尔也会有几句赞扬的话。
这日圣上醒的时间也没超过四个时辰,在听着睿王说休朝之后比以前更忙碌如何时,他终于还是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天色已经入夜,宫中的灯笼被宫人们依次点亮,但皇宫巍峨浩大,靠着那点亮光还远远不够,未能被宫灯照亮的地方,黑暗中似有异兽蛰伏,将落入那黑暗的人一
把抓进去,任他们被黑暗吞噬。
朝辉殿内,圣上闭眼躺在床上,不知是因为睡着还是其他关系,呼吸十分微弱,甚至让人有种出气多进气少的感觉。
德海去了外间守着,禁军也在周围巡视,里三圈外三圈,保证没有死角。
睿王来到床边,看着床上仿佛一段时间便苍老十岁的九五之尊,无声的勾了下唇角。
算算时间,他父皇的日子应该不多了。
他走到寝宫左边墙上挂着的一张风景图前看了一眼,然后将画取了下来。
背后是空空如也的墙面。
睿王毫不惊讶,只抬手开始细细摸索,等到了某一处,他微微用力一按,不远处龙床的方向发出一声轻响。
而龙床上躺着的人,依然无知无觉。
睿王笑了一下,走过去之前,先在一扇窗边敲了敲,很快,外边就传来德海离开的声音。
这下,睿王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龙床边,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开始沿着床摸索,最后在床尾的床板下面摸到了暗格。
这里面放的就是立储的圣旨。
这是他父皇前两日醒来时写下的,被他安排在禁军里的眼线看到,想来是怕自己身子越来越差,该做决定了。
至于为何不是直接传位,大抵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没到真正要断气的那天,都不会愿意写下传位诏书吧。
上一世,他父皇也是将立储的圣旨放在了这个暗格里,当时里面是他楚昭的名字,只因他早就知道圣上什么时候会病倒,准备的比恒王更充分。
后来他当了一个多月的太子,父皇苟延残喘这么些时候,终于断了气,他得以坐上龙位。
这一世虽然许多事情有变故,但好在圣上这头没有什么变化,这圣旨上应当还是他的名字。
睿王将一个红木锦盒拿出来,打开,里面果然是明黄的圣旨。
只是等看清圣旨里的内容,他那张胸有成竹的脸骤然僵住!
圣旨里为什么是恒王的名字?!
睿王倏地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眸光突然狠厉起来。
明明这一世侍疾他也比恒王准备的更充分,更卖力,为何……!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圣旨,定定站在原地,良久之后,突然又笑了。
只见睿王从怀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赫然是跟刚刚一模一样的明黄色圣旨!
他低头看着自己准备的伪诏,轻呵一声,喃喃自语:“凡事都该有两手准备,你说呢,我的父皇?”
睿王将新拿出来的圣旨替换进锦盒中,重新将其放进了暗格里。
然后他看着手里剩下的那张圣旨,面无表情地走到烛台前,掀开灯罩,将东西凑到了跳跃的火光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