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江南(173)
齐珩冷嗤未理睬。
“你这样又置我为何地?”王颜臻质问。
“自轻者人必轻之,自贱者人必贱之。”齐珩拧眉。
“总归事已至此。”王颜臻叹口气,“我对你并无恶意的。”
“农夫与蛇已然发生,纵使蛇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什么。”
齐珩垂眸,又忽地有些怜悯,“你若有空,不如多劝解王相,勿急功近利才是,否则倒行逆施。”
“女子不涉朝政,你莫非想我与父亲起冲突?”王颜臻神色黯然一瞬,装作愚昧。
但她何尝不知?
改革急切必招致反对,父亲进来陈述朝廷内外诸位官员互相勾结,他向官家进言,不畏流俗。而御史谏官多位大人与父亲意见不合,相继离开朝堂。
此番看下来,似是父亲一人专断,但若遇天灾人祸,父亲必是首当其冲,责任归咎于丞相失职不德。
父亲又何尝不知?
可效法古圣先贤之道,改革制度,扭转积贫积弱的局势已刻在王立阳的骨子里,究其一生,不死不休。
“愚不可及。”齐珩丢下一句话。
是啊,她可不就是愚不可及。
王颜臻感觉自己指甲要把掌心掐破,很疼,她此刻更加彷徨,愚不可及,愚昧无知。
所以,可还要如此愚下去吗?
*
苏屿由着府医看完自己的脚踝,不过还是经脉受损,气血淤滞罢了,拿些活血化瘀舒筋止痛的药涂抹。
她神色淡淡,看着刚刚的那个小婢女帮她抹药,没什么情绪,这味道她闻惯了。
可眼眸垂下的那一刻,想起齐珩的眼神,心里就跟乱麻一样,他还有脸在那吃醋呢?她急切地不想再等,只想冲到他面前质问。
可这是京城,不是小镇。
“苏姑娘,院外闻公子问您欲何时回府。”门外进来个婢女,是个传话的,也是来送热茶水的,国公府的待客很周到。
苏屿未言语,心里烦闷,她目光扫过那茶盘,可觉得有些别扭。
看了一阵终于知道别扭在哪了,何以在那木质茶盘上又铺一张纸,茶水溅出,打湿纸张,不好看,又不防水,清洗茶盘也还得清洗,岂非多此一举?
“放下,出去吧。”苏屿道。
“苏姑娘……”婢女欲言又止,显然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欲再问一句。
“让他走。”苏屿的眸子透着烦躁,答非所问。
那婢女搁置了茶盘于桌上,忙出去了。
在别人家里,苏屿本不该如此,她实在过于烦闷,看了帮她涂药的婢女一眼,叹口气,“你也出去吧,我稍微休息一下。”
“那苏姑娘我就在门外,奴婢名唤水莲,有事的话您就叫我。”婢女走时将门带上了,屋里就剩下苏屿自己。
苏屿扶着塌床站起来,然后单脚跳过去,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去看那茶盘的纸。
反正面看了一遍,纸张无字,苏屿短暂怔愣,旋即有些明白,唤着门外人,“水莲。”
蜡烛燃着火光,纸张上浮现出了字。
阿屿,设法留在国公府。今晚亥时,如约而至。
齐珩
苏屿眼睛一眨不眨,就着蜡烛直接烧着了纸,灰落了一桌子。水莲惊得张大了嘴巴。
苏屿没什么表情,银镯子是刚刚涂药拿下来的,就放在桌子上,她又拆了自己的一双耳坠儿,往水莲方推了推,“知道规矩吧?”
水莲点点头,不多话是做奴婢的本分,不过,“奴婢还是不要了。”
“拿着吧。”苏屿道:“告知你们二公子一声,今夜行个方便,我借住一晚,明日我就走的,不添麻烦。”
有着张成虔的情分,只要她厚着脸皮要住下,张成诚应是不会撵她的。
苏屿摆摆手让水莲出去。
水莲收了苏屿给的首饰,又收了桌子上的灰烬在荷包里,出门去了。
苏屿用手指捻了捻未擦净的灰烬,指腹留下一层黑,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什么拉扯着。
表现得再平静也抵不过内心不住的起伏。
纸张显现字迹的那一刻,若齐珩在旁,苏屿觉得自己应该将那茶盘和茶具全都扔到齐珩脸上,砸得他头破血流最好,让他带着他的纸滚。
委屈的心情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气。
她有一肚子的火没处发,但她现在很平静。
平静如死水微澜,结果就是深夜亥时,翻窗而来的“梁上君子”因为脚滑不稳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纵然他身手好些,极力挽救,不至于摔个狗啃泥,到底是脚踝不稳,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那个不稳的脚踝上,力道不均。
终是落得了和苏屿的脚踝一般的下场。
曾因苏屿而学的捏脚踝,倒是有了用武之地。所以,给自己捏去吧。
齐珩疼得抽气,费劲欲站起身来,刚一抬头,就见面前站了一个人。
他倒不害怕,反而是欣喜的。
“阿……”
笑着的屿字还没出口,就被苏屿冷着脸泼了一壶冷茶水。
齐珩被凉水激得倒吸一口气。
他不明所以,看着苏屿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冷冷吐字,“噢?这国公府竟然闹贼呢。”
很明显是故意的,齐珩觉得好笑,又不解,又因为不注意脚下踩滑了摔倒,疼得有些委屈。
他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茶水,茶叶还在额头上贴着,有些狼狈。
直到慢慢爬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桌子竟是倾斜的,竟是被人故意垫了一个角。
他极诧异,看向苏屿。苏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更觉有些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