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江南(207)

自从知道了裴敬禹在府衙办女子学堂，桑宁不止一次跟她抱怨说，可能刘家私塾要不开了。

原因无他，刘家的五姑娘哭天抢地地要去上元县上学。桑宁叹口气，这学如今是能上一天算一天的吧。

裴敬禹让祥安拿过来报名的名单，苏屿粗粗一览，倒真的不少，不过不少人的年龄都在及笄左右，而后其父亲的名字也有几个苏屿熟知的名字，那是上元县有头有脸的商户。

苏屿冷笑，她想得没错。她看了眼裴敬禹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些人并不是真的来上学堂的，怕是为了裴敬禹而来。

在苏屿的一通分析下，裴敬禹的脸越来越红，也有些羞愧，对于自己看问题不够透彻的羞愧。

“时机尚且不成熟。”苏屿最终淡淡道。

因为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钱，可以免费去办女子学堂。

她所想的女子学堂，教书认字不收费，其余的特长教学是要收费的，若女子们是真有在某一方面天赋异禀的学生，那是学堂之幸，想必对于老师来说，也是更好的传承。

女子虽不用科考，但女子读书可以修身明理，持家兴业，最重要的是可以不依靠男子而独立。

裴敬禹也接受了苏屿的说法，不再强办女子学堂，不过他有了找苏屿的好借口，有了新办学的点子会和苏屿详谈。

他在看苏屿洋洋洒洒说着自己的

想法时，觉得她在发光，或许这就是女子赚钱后和男子赚钱后的不同之处吧。

她是如此的耀眼明亮，如天上的明月，珠辉玉丽，让人移不开目光，他在某一刻却又觉得，倘若这个光能照在自己身上，哪怕一刻也好。

他突然就明白了齐珩为何不让他离苏屿远点了。

苏屿不属于任何人，即使她喜欢齐珩，她也不属于齐珩，她属于她自己。

心如古镜不染尘埃，照见的始终是她自己的魂魄，不为任何人而放弃自我。

这样的人，他怎么能不喜欢？可这样的人，又怎会喜欢上自己？

有时候会发现，在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内心汹涌的是无穷尽的自卑，明明他一出生也是在万千人羡慕的起点。

于苏屿而言，裴敬禹无奈笑笑，他应该永远是月亮旁的星星了，但他会一直守护着他心中的明月。

*

苏屿再次收到闻琅的信，信中告知他会晚一月来江宁赴任。他在信中借用嵇康锻造未成的典故，来告诉她京中事未了，他尚且需要等等再回。

苏屿不由得扯唇，闻琅说话还是如从前那般。

以往他每每被父亲责打，会托着婢女小厮的传话给她，或是伯俞泣杖或是石奋碎肉，旁人一头雾水，只有二人心照不宣。

苏屿放下手中的信，对于闻琅，她说不上来有什么的感觉，总之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情绪。

每每想起他，总会让她胸口闷闷的。她于京城归来之时，其实并没有处理好二人的关系，她只是很想逃避。

而闻琅，似乎也接受了她的逃避。

所以她成功地回来了。

苏屿闭上眼睛，脑子里是他腕上层层缠绕沾血的白布，靠在床头的身影单薄如纸。

她在京城的时候就想，不然就和他在一块吧，这辈子就这样吧，她不想自己身上背上什么债，如果一条人命就此陨灭，她要如何还。

莫不说闻家找她要儿子，她连自己的这一关都过不去。一辈子活在愧疚与还债中，真比凌迟还要让人望而生畏。

可她回江宁的时候，总觉得有别的路可走，或许闻琅就此想通了呢。

而如今闻琅也要来江宁，让她没由来地有些惶恐起来，他若要她兑现承诺呢，定亲成婚，她当如何？

当时说出这话的时候，真有一刻，在那么、那么地心疼他，心疼到胃里泛酸，心猛地收缩，苦意到了喉咙里。

她也是真的想嫁他。

过了那个时间，就又不想了。她不再喜欢他，却又希望他能好，这种想法很矛盾。

苏屿长呼一口气，索性他也说了，还有一月。

其实不是，江宁府的码头，从船上下来一位公子，下面有人接待着，马车也已备好，正是新上任的江宁府通判闻琅。

于闻琅而言，曾几何时，为了实现远大抱负的科举之路变成是为了逃离父亲，成为一个主君之路。他成功了。

而有什么自己做主的事能让他一直念念不忘，自是和苏屿的婚事被退。

可自苏屿和他说，“我们定亲”，他激动地无以复加，他心里长久绷着的那根弦忽然就慢慢地放下了，在她走后长久的冷静下，他亦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她不喜欢自己了。他知道。

他不舍得为难她，他还是为难了。他也知道。

可他还是来了。

他想，哪怕就是远远地看看她，也好。

第123章

“掌柜！”张大明拿着账本乐滋滋地来书房找苏屿。

“这一月房牙子那卖出的院子比我们预期好很多呢！现在账上的钱足够把欠的那些都还清了！不过，要是还清账上大概又没钱了。”

有上元县县令和司护参军作保，房子不愁卖。底价是一百两，但有的人家稍微富裕的，能全款付五百两也不算什么，不用分期。

苏屿思忖了一下，“不着急还清钱。你拿三千两出来，照我之前列给你的单子去给江宁府那个五进宅院购置椅凳、桌案、床榻还有屏风那些，什么木什么花样的都写的很清楚，别给我买错了。”

“三千两！”张大明蹙眉震惊道，后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掌柜，都够买个跟这个府一样的稍微偏点的三进宅子了。”掌柜也太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