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天(16)
鬼厉满意地收起玉瓶,从原地站起了身:“两位已故之人,这会儿也没旁的去处吧,这两个月,要是在鬼某这里歇下,我可是欢迎至极。”
墨山闲终于抬起了眼,漠然看向鬼厉,提出要求:“一间房间。”
“乐意效劳。”鬼厉取出自己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在面上,眨眼间就从原地失去了踪影。
屋内已无旁人,谢流光抓了抓墨山闲的袖子:“前辈。”
“嗯?”墨山闲没有看他。
“……前辈。”谢流光的声音变小,指尖的伤口转瞬就已经愈合。
太乖了。
墨山闲终于还是维持不住脸色,把他搂到自己身上,抬起他刚刚滴血的指尖,放到唇上吻了吻,又轻轻用牙咬了咬:“给了他一滴血……还不知要做什么用呢。”
谢流光觉得指尖有些痒,抿唇笑:“前辈没有阻止我。”
墨山闲也知道自己没理,只好自顾自地说些埋怨话:“你的肉身是我做的,都该是我的。”
“是前辈的。”谢流光肯定。
“一直都该是我的。”墨山闲的手抓住了他的后颈,一抓握就轻易地能感受到手下脉搏的跳动,这么脆弱,也不过渡劫,这么小,才四百多岁。
这么可怜。
房间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一个身着斗篷的人拉开了门,对他们微微鞠了一躬,道:“我来带二位去住处。”
墨山闲干脆抱着谢流光起身:“还困么?”
谢流光点头。
“那便睡罢。”墨山闲再次说。
这一次谢流光没有逞强,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
暗无天日的别院内点着几盏灯笼,长廊的柱子上上雕着双龙戏珠的浮雕,长廊之上空无一人,只有灯笼内的烛火随风跳跃。
墨山闲抬步缓缓走了上来。
鬼厉转过身,并没有解开隐去身形的术法,但墨山闲立在原地,视线停留之处就是他所在的地方。
“那个小孩,被你扔到厢房去了?”鬼厉笑着说。
“他睡了。”墨山闲淡声道。
“还要睡觉?”鬼厉奇道,“你上哪找这么一个宝贝,真是稀罕。”
“滚。”墨山闲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个字。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鬼厉站在原地不动,嗤嗤笑,只说,“几百年都没消息,还以为你当真是死透了,我还很是惋惜了一番,世上又少了一个可能登仙的天才。”
“惺惺作态。”墨山闲嘲道。
鬼厉并不在意,手指放在栏杆上一点,手里便凭空多了一卷卷轴,他把卷轴抛给墨山闲:“里面是你们要的所有东西,作为交换,说说吧,那个雷劫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作为交换,”墨山闲慢条斯理道,“流光已经给过你一滴血了,而旁的消息,你自己说过分文不收。”
“真这么不情愿,方才阻止他就好了,刚刚没什么动静,现在倒在我这吃味来了。”鬼厉则道。
“我为何要阻止,他想做什么做就是。”墨山闲的袍子松垮地披在身上,又往前走了两步,倚在栏杆上,视线看着院内的黑。
“就你这样子,真不知道怎么把别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只怕就是图你这个名声罢,妄天尊者,墨山闲。”鬼厉也嘲。
墨山闲停了半晌没说话,片刻后只是一哂。
“随便说说罢了,”鬼厉又叫他开口,“你还在世的消息,也就我知道吧,原本和你有交情的就没几个,他们又都有各自的宗门,宗门利益为大,倒不如跟我说说话。”
“你一个渡劫,停滞几千年,有什么好说的。”墨山闲先是嘲道,还是开了口,“我确实已经死了,葬身雷劫,灰飞烟灭。”
“我不知道世上还有亡灵术法,能活死人。”鬼厉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墨山闲垂眸,望向厢房的方向,声音变低,“我是因流光而醒的。”
是足够强的执念撑破了天,杀意和破碎的灵力撑起了残破的阵法,而后他在身消道陨后第一次睁眼,看到了那双空茫茫又带着恨的眼睛。
何其耀眼。
“所以你现在只是一缕游魂。”鬼厉看着他。
只余魂魄,没有肉身。
墨山闲应了声,抬手,指节穿过栏杆。
他的身形变得透明起来,倒是鬼厉的身影显了出来,依旧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弹了弹栏杆。
墨山闲的身影恢复原状,和寻常活人没什么区别。
鬼厉看他片刻,问:“登仙之阶,雷劫威力浩大,你现在怕是连半步登仙的实力都没了,还有化神么?”
墨山闲没有回答,只道:“打你绰绰有余。”
“打我作甚,我和你无冤无仇,没入过宗门,我只做生意。”鬼厉瞥着自己给他的那一卷卷轴,“我只是渡劫,通天宗如今可是有两个化神,即便如此,你还要跟着那个谢流光去闹上一闹?”
“与你何干?”墨山闲道,“反正谁输谁赢,你也都是乐见其成。”
“把我当成什么了。”鬼厉这般说着,却并不否认,只说,“等龙山……或者皓天,随便谁突破了,你就不再是仙道第一人了。”
“不。”墨山闲却道,“不会再有人突破了。”
什么意思?
鬼厉还欲再问,墨山闲却只道:“给我找把筝。”
鬼厉只好说:“没有筝能比得上拨乱了,对你毫无用处。”
“流光想看我弹。”墨山闲只是道,转身便抬步离开。
“我叫人去找。”鬼厉随口应下,在后面又问,“你说没有人再突破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