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逆鳞(123)

“狂妄!”太寰一声怒喝,渡劫巅峰气势外放,深沉威压霎时展开。

叶灼神色不改。“狂妄”二字他生平听过太多,早习惯了。

看见他眼中依然笑意隐约,太寰心头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你笑什么!”

“别无他意,只是欣赏贵宗。”叶灼道,“我听闻杀人夺宝一向是修仙正统,秘境寻仇亦是宗派惯例。贵宗循规蹈矩,的确堪为正道楷模。”

太寰冷笑:“如此言语,莫非你微雪宫已打定主意与正道仙门一刀两断?”

这般对话,使蔺宗主背后又渗出涔涔冷汗,护着弟子往后退去。可惜此方空间已被封锁,实在无法离开。

沈心阁被蔺祝拉着,却拧眉似在感应什么,忽地抬头道:“叶道友,有人在布阵!”

“无事。”叶灼说。

今夜林中藏龙卧虎,自然该有杀阵,他不介意领会。

只是等阵成的时间里多听了几声狗叫,让他本来不错的心情变差了一些。

太寰冷笑一声,黑色拂尘一挥,浑厚罡气霎时朝沈心阁方向打去。

长剑出鞘,半空中将太寰的攻击截下。罡气与剑意相撞,消散于无形。

太寰出这一击只是觉得沈心阁碍事,也就用了三成力道,叶灼能挡下并不奇怪。

一触之下,太寰却是收敛笑意,若有所思:“叶二宫主剑意如此寒冷,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叶灼:“这样就能想起,想来你曾经败过。”

太寰未恼,只是叹道:“可惜你拔剑之式太过随意,从起手就不如他。”

叶灼静静看着他,忽然道:“你是觉得,我应该这样拔剑?”

娑罗圣木所制剑鞘,漆黑纤长,原本随意握在手中,此时从容转了个方向,竖持身前,剑柄指天,鞘首花叶铭文指地。

太寰蓦然色变!

叶灼反手握住上方剑柄,竖拔长剑。

其形端肃,其势庄严,恍若天地神明,在其剑三尺之上。

剑半遮了他的双眼,仿佛整个人都隐于长剑之后,待时而出。

一声清响,长剑出鞘半尺。

太寰惊骇,脱口而出:“你是谁?”

回答他的却是一声锵然撞响。剑归鞘,竟是重回叶灼身侧。

叶灼的目光,淡淡讥诮般看着他,像是对他如此神色颇感兴味。

“我不是谁,”他说,“这也不是我的剑。”

而后,再度拔剑——用方才被太寰真人品评为“太过随意”的拔剑式,轻描淡写将其抽出剑鞘。

记不清具体的动作,仿佛只是他想拔,所以就拔了,恍若飞鸿踏雪,无迹可寻。

“这才是我的剑。”

太寰真人听见了那冰雪清寒的嗓音。

——也看见那出鞘之剑凌空而来。

剑意肃杀凛冽,如昭昭日月。

太寰后踏一步,身后天地罡气汇聚,全力迎上叶灼向下当面斩来的一剑!

大地轰然动摇。

蔺祝反身抱住了沈心阁,支起灵力屏障护住几个弟子,但也仅只是堪堪挡住那一下相撞带来的冲击。

太寰真人生生被震退几步,而叶灼第二剑转瞬间又至。

太寰再度起手,周身环绕起苍茫呼啸的道韵,己身大道尽数灌注其中,堪堪接住叶灼第二剑。

怎会如此!

他是几近圆满的渡劫巅峰境界,怎会在此人剑下如此左右支绌!

可是太寰已经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因为叶灼剑势连绵如同急雨,瞬息千百,向他袭来。

剑招若快,力道往往会轻。

可是叶灼每一剑都势有千钧,必须全力才能招架。

剑光冰冷,剑意皓寒,没有任何繁丽变化,可是招招式式都是剑道至理,大道本意。那剑意,不怒而威,在那剑下,恍若置身天道最肃杀最无情处,天上地下一片浩荡杀机。

太寰看不出他的师承,他没见过任何相似的招式。

这样的剑,仿佛与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渊源。

这是无情道的剑。

绵延万古的冰川,世间至清澈之物,日光下照,能够洞彻万里。但又是世间至寒之物,比金铁更冰冷,比磐石更坚硬。

——可是无情剑道,能领悟至如斯境界,他从前只见过一个人。

看着那双同样淡漠至寒的双眼,太寰张了张嘴,却被剑中滔天寒意打断,平生所悟道法尽出,大道分明如洪流奔涌,灌向对方,依然只能且战且退,交手不过几百招,已被生生逼退至十几丈外。

可是,到如此境地,叶灼所用的都只是他的剑招剑意,也就是天下剑修都能泛泛而谈的“剑道”,太寰没有体会到任何真正的“道”。

——为何却能硬撼他臻至圆满,能与天地共鸣的道境?

是这人觉得自己只配接这样的招式,还是自己没能领悟他剑中之道?

太寰怒吼一声,以全部功力,悍然挥出一掌。

滔滔浊流,纷纷世事,尽在这破釜沉舟般的一掌中。

还算有意思。

叶灼正面迎上,自上而下斩出一剑。

这次,太寰看到了。

看到了那空无寂灭,惊心动魄的“道”。

那一剑,带着异样的凛冽决绝,仿佛自万物尚未生发的虚空中而来,又会将一切带回其中。

万籁俱寂,滔滔浊流奔腾入海,归于渊深无底的寂静。纷纷世事焚于滔天业火,唯有灰烬四散。

恍惚中此生已尽,霎时间大梦初醒。

太寰咬牙,恨不得杀了自己!

此情此景,怎么在这不知底细的妖异之剑上,仿佛生出感悟!

当即不顾后果,想要透支精魄,再挥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