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走上去的时候天已黄昏,窗外一片血红的残阳。
他看见空荡荡的墙上只挂着一幅画,俨然是熟悉的逆鳞剑,新题的剑名叫“无我”。
离渊无言。
诚然,逆鳞剑的品阶是要比楼下所有剑都高些。
“无我”这个名字,也比那个敷衍了事的“无心”言之有物了一点。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站在这里品鉴自身逆鳞被炼成的剑了。
遭瘟般迅速移开目光,离渊看见,被残阳照亮的那面墙上,还挂着一枚未打开的尘封画卷。
他心生好奇,过去将系绳解了。泛黄画卷徐徐打开,一股深彻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上面画着的,竟是一柄不输“无我”的神剑。
通体冰白,如同千年积雪,万古不化。
画上题着它的名字。
相奚。
除此外无一字。
望着它,只觉遍身凉意泛起,似乎肺腑都化为冰雪。离渊在画前停驻许久,感到些许寒冷不适后,才移步向别处。
空荡荡的阁楼中除了两幅画卷外似乎了无一物,离渊打算离开,却忽然在西南角落里看见一方蒙尘的剑匣。
剑匣里会有剑吗?
离渊走过去,拿起剑匣掂了掂,是有重量的。
难道这里还有第三柄神剑?
于是离渊将其端正放在几案上,虔诚打开。
清净灵秀的气息顿时拂面而来,有如荷风微动。
一柄琉璃青花样的长剑静静躺在匣中,纤长灵动,剑柄处沁着莲心般的红,镌刻着剑名“怀袖”。
——这不就是叶灼年少时用过的那把取了他逆鳞的剑吗?
怎么哪里都有这个人?
离渊大感无味,掉头就走。
第8章
近日,仙道无大事。
四下无人,太岳宗的两个守门小道童在山门下对坐,一人抱一只仙鹤,漫无边际地闲谈着。
说完了西海有宗门因为那什么“四海堪舆图”的事情与上清山起了争端,再说上清山道宗的首徒竟不知为何暴毙,这道宗可是上清山的第一大宗……
又说起,南疆那位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铸剑师也没了,冶剑谷现在正办白事。
“咱们太上长老的归吾剑,可不就出自那位铸剑师之手么?”
“许久没有见过太上长老了,听闻太上长老的剑法又有精进……”
正说到这里,小道童中的一个忽然色变,目光呆滞地往山下看去:“师兄!师兄你看——”
说话时他手上动作拽痛了仙鹤,仙鹤不满地扬颈叫了一声。
被称作师兄的那名小道童循着他的目光向下望去——
只见山门下青藤丛生白雾缥缈的山路上,一个红衣鲜明的修长身影正徐徐登阶而上,等走得近了点,还能看见他全无表情的面孔,以及身后背着的一把漆黑无光的长剑。
师兄连滚带爬地撒开手中仙鹤站了起来:“快,快去告诉太上长老!”
他师弟也立刻连滚带爬地去了。
师兄在原地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理了理衣襟,而后神色端肃地站在门外。
很快,那人来到了他面前。
道童师兄再度深吸一口气,面上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眼睛与来人对视。
“……”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大抵是有点坏了,不然为什么每次看见这个人——明明是那么好看的面孔,那么美的眼睛,却只觉浑身发冷呢?
小道童板正见礼:“外客何人?何事登门?”
那人语声简短平淡。
“微雪宫,叶灼,前来问道。”
小道童的声音则带有一丝不自然的僵硬:“请随我来。”
众所周知,叶灼是一个剑修。
他问的,也自然是剑道。
如何问剑道?
——自然是出剑切磋。
太岳宗,无极道场。
道场地面以黑白二色玉石砌出巨大的太极双鱼图案,玉石散发朦胧雾光,流露出一丝混沌初开般的道韵。
无关人等、外门弟子与修为不足的弟子已经撤出场地,还留在这里的只有十几二十位用剑的高阶弟子,以及几位神态庄重的宗师长老。
叶灼持剑静静站在道场北面的黑白分界处,在他对面,一位灰衣白发的佩剑老者缓步而来——正是太岳宗的太上长老蒲玄珲。
太岳宗传承千年,底蕴深厚,乃是东南大派,太上长老蒲玄珲在此坐镇百年,更是名动一方的剑道巨擘。
站在叶灼对面,蒲玄珲长老微颔首:“叶小友,别来无恙。”
叶灼执晚辈礼:“谢长老关怀,无恙。”
蒲玄珲的目光落在叶灼手中剑上,审视半晌。
“近日,老朽多有听闻,冶剑谷中有神剑问世,引得九重雷劫。今见叶小友的剑,似与往日有所不同。”
“剑已重锻,”叶灼道,“剑名‘无我’。”
这就是承认冶剑谷那把引来九重雷劫的神剑正是此剑了。
蒲玄珲的目光中流露赞叹:“好名字,想必叶小友的剑法,亦是更上一层楼了。”
下方的弟子们聚精会神地看着两人问答,心下不由赞叹,沉着缜定,好一派仙道大家风范。
只有站在蒲玄珲背面的太岳掌门能看出,太上长老背在身后的左手,似乎有所轻颤。
掌门自己,心中亦是不能平静。
这剑如同画龙点睛,的确已不同往日了,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来。
如此神剑,又握在这魔星手里,真不怪师叔祖失态……
就见叶灼对蒲玄珲的客套之辞毫无反应,拔剑出鞘。
“蒲长老,请赐教。”
蒲玄珲亦是沉着拔剑:“叶小友,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