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其中者,只能看见四时万物刹那变幻又刹那破碎,一霎那游遍三千界,一瞬间又看过三千生灭,万物生在转瞬间,又灭在转瞬间,这已不是武斗,而是道争,不仅修为相抗,更是心智搏杀。境界不足者光是经历这三千变化就目不暇接,若是心神不定又谈何转瞬击破?
玉阙身上无边法力迅速消耗,叶灼身畔苍山灵气更是如同游龙吸水一般将他簇拥在内。玉阙身上大道威压似乎随着这一次又一次濒临极限的战斗越来越高,叶灼身上境界亦是随之迅速突破增长,赫然已逼近渡劫巅峰。
到最后,玉阙与叶灼共同立于一方混沌之境。
面前漂浮着一个黄铜棋钵,里面是望不见底的浓灰雾气,看不清内里情形。
“这里装着一枚棋子,是黑棋,或是白棋。叶二宫主,你猜是何?”
叶灼:“那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玉阙说,“我亦会猜一个答案。”
“猜错的人,就会死,是么?”
玉阙道:“自然。”
有人恍然而悟:“道生一,一生二,因为道至简,反而最为坚固!此界至简,故而能够越过诸多规则,直接决人生死。”
叶灼:“费心了。”
说罢一剑斩出,将整个世界连同那黄铜棋棋子尽皆削为黑白分明的两半。
道至简,他的剑亦很简。
玉阙吐出一口血,与叶灼同落地上,他们所在是人间界,苍山,最初被玉阙的界域笼罩的地方。
叶灼一剑,斩了造物主与他所造一切物境。就在那一剑之中,他修为陡然冲破最后一道瓶颈,来到渡劫巅峰的圆满境界。
其实玉阙自己亦有很大长进。一个半师之礼换来如此大的进境,是物有所值。但是他的长进,反过来也磨练了叶灼的心神与剑意。
玉阙忽然明白了,叶灼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界域陪他到最后,为什么叶灼要说“费心了”。
因为寻常人仙的手段他已经见过,而护道真人乾坤造化的手段,他没见过,也没有人教他。所以,他要一一看过。
叶灼并不怕自己的敌手有进境,甚至希望他们有进境。与道争锋的人眼中没有敌手,一切想要他死的人,都是他的道友。
玉不琢不成器,这样的机会很少。这方人界太小,到了他们这样的地步,境界越高就越难再有寸进,就要是这是平等论道,该有多好。
可惜,主宗与道宗,都没有出这样的天骄人物。
玉阙袍袖鼓荡,在苍山之巅的风中,他再度平抬双手,长风浩荡而来,天与地仿佛都在他手中。
其实叶二宫主点醒了他。
沉浸于颠倒乾坤、虚空造物的自傲中,反而忘却了大道之所以能够运行的本意。他不再造物,而是与此方经历过光阴考验的天道合为一体,化整个人间界为自己的界域。也许,这才是界域之道最后要达到的境界。
这样的境界对他来说尚有一些距离,所以,使用这样的伟力,他要消耗太多。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一阴一阳的混沌太极在玉阙真人背后逐渐成型,光看那散发出来的气势,就知道此道彻底成型后,会有怎样的威能。
叶灼手指缓慢抹过剑锋,丝丝缕缕寂灭般的幽红剑意在其上燃起。
一切心神法力灌注其中,寂静到了极致,连衣袂的拂动都好像停下了,仰看天上,玉阙好似大道之主,而他像一座不见底的寂灭深渊。
玉阙凝结天道的过程还没有完成。
叶灼的第一剑——极快,极利,极幽魅的一剑,已经飘然向玉阙的心口刺出。
叶二宫主出剑,常常使人不觉得声势如何浩大,反而让人觉得一切声响都湮灭般寂静。像是夜里万物都寂无声息,一切都没有发生,陡然间有惊风吹落第一片花瓣,一切都开始变化。
叮一声极空灵的撞响,玉阙以拂尘之柄接住了叶灼的剑尖,这一剑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因为大道极虚,大道极静,因其虚静恬淡,故而不会为任何事物所动。
两人在半空中相对,叶灼抬剑变招,一泓剑光斜劈玉阙周身,玉阙的拂尘架住了他的剑身,可他剑气与剑意已经穿过玉阙的身体,继而劈向玉阙身后正在凝结成型的大道雏形。
玉阙身体一震肺腑受伤,可那大道的雏形却丝毫未被剑气所伤,它成型的速度也丝毫未改。因为大道恒动,大道恒行,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它也不会因任何事物而停顿。
玉阙道已成。
磅礴的天道气机向外呼啸而出,叶灼身形被那气机所推,退出三丈。天与地此刻仿佛都在玉阙一念之中,虚空之中极为宏大的意志压着叶灼,像牵木偶那般,将他的剑生生压回鞘中。
玉阙微笑,双手成印,一抱阴,一抱阳,上下合起:“归来罢。”
那一刻,仿佛天地山川,都被合于他两掌之中。
叶灼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像是与魂魄分离,不为自己所控,而他的魂魄亦浮于虚空,不为自己所主,他感受到自己与天地万物、在场诸人同存同在,一呼一吸之间皆为一体。
因为万物本自无形无名中为道所生,最后也要无形无名归于道中。
此时玉阙为大道主,而他为道生之物,玉阙要将他与这万物,化于道中。这个过程,恐怕要到玉阙将他收化了才会停止。
他看见有草木山石开始飘散,化作天地精气,回哺玉阙身上,他看见众人面目惊恐,他们身上的精气修为亦是如此快速逸散消逝。
他还看见那龙悠然闲立作壁上观,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自然,玉阙再能做主,做主的也是人间界的天道,龙自然要龙界的天道来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