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是想让叶灼知道,自己心中是怎么想。
“至于我和你的事,你胜了,所以你拔鳞。我被拔了鳞,所以会再来人间杀你。我认了,你也认了。好像也不用再说了。”
他就看见叶灼吃下那第一口后,默默停住了。
“……”
离渊伸手把那果子拿回来,兜兜转转,原来还是要他吃了。这就是六宫主的品味。
叶灼的目光落在离渊身上,静静打量。
忽而轻轻笑。
“你笑什么?”
“人论善恶,圣人君主论仁德。”叶灼道,“龙离渊,你也算半个圣人了。”
“哦?”离渊问,“你夸我还是骂我?”
“前者。”
离渊将信将疑。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要等一世不移,盖棺论定。”
“所以说你们人族太麻烦。”离渊说,“我是龙。圣人此物,做一刻就够了。”
“哪一刻?”
离渊微微笑:“自然是方才你夸我那一刻。”
龙离渊说话,近来越发有些禅机。又不是黄鼠狼,还想讨封。叶灼越过他看向前方。苍山群脉在无边霞海中绵延起伏。
其实他很少真正看向苍山。修炼尚且不够,并没有赏景的余暇。但是站在此处,四面皆静,竟然也想起它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时的光景。
其实叶灼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
“舍不得了?”离渊说,“等到仙界,你不妨也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立一宗门。来日也许他们飞升过来,又聚成微雪宫。记得给我放个灵潭。”
叶灼轻轻摇头,他在想的,好像也不是这个。
也许人世如同朝露,浮云相扰尘缘相误,终化尘土。
夕阳沉下去了,仅剩云海之上层层金红的残边。晚风吹过来,忽然默了默。
直到离渊说:“叶灼?”
“为什么来人间?”叶灼忽然问他。
难得,人叶灼会问人来处。于是离渊认真想了,但这件事实无可想。
他道:“一念之间。”
他那时候四海游逛,也许在龙界,也许去他界,偶然听界龙族的前辈说东海那边还连了个世界,就来了人间。
总之在当时,只是一念之间。
也许一念之间,他永远没有来过人间。那人叶灼又会去祸害谁?还是算了。
离渊:“那你又为什么去东海?”
“感悟天海。”
“人间有四海。”
“因为东海,”叶灼静静看着他,“也许有龙。”
其实他也很少想从前的事情,像是十年前,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灼灼的、清亮的金瞳的那一天。他往上看,看见龙的角。
也在一念之间。
离渊抬手,碰着他面颊,指腹抚过他眼角:“叶灼。”
“你今天在人间,杀了人间的护道人。”他说,“那是很好的剑,我一直在看。在东海你的剑还是未成的剑,今天在天上,像是快要大成的剑。我见了,觉得心折仰慕,我的剑也是一样。”
叶灼不说话。
“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离渊说。
叶灼闭上眼。就像曾经有一天离渊看着他,他伸手遮住了离渊的眼睛。
“我心不定。”他说,“想去闭关。”
第140章
叶灼这关是要闭,离渊想。
一路下来诸多感悟,境界提升,都需要沉静巩固。
于是他看着叶灼依旧闭着眼睛,他去碰他眼角,叶灼拿剑鞘拨开他的手,转身朝内殿走去。
衣角被山巅的冷风卷起来拂到他身上,又恍惚间远去了。琼花落得纷纷扬扬,离渊抬头看那人离开的背影,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叶灼的身影消失在花木掩映的内殿中,他心中才迟疑地生出一个念头。
叶灼刚才,在说什么?
叶灼不想说什么,他需要闭关。
逆鳞剑被搁在案上。夕阳落山了,内室落入一片朦胧的昏暗,灵烛应时而燃,又照亮了室内。墨玉龙鳞被那烛光映着,又折射出细微的亮光。
叶灼直接闭目修炼。
将渡劫境界彻底稳固,再往上就是大乘人仙境。他在人间的路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只是境与境之间的玄机,还未能看得分明。
他人修道只修一种大乘,他心有两端是否要修两种大乘?这样的道途是他自己走上去的,一切虚妄和障碍也只有从他自己心中灭除。
心不定,就让它重归澄净。
他要去仙界。
也许仙灵之气氤氲浓郁,云相奚修为进境一日千里远胜人间。也许人间仙界时间不同,人间一年仙界已过十年。
也许那个仙界比人间更摇摇欲坠。
到仙界,更久的寿命,更高的境界,更激烈的纷争。
像是在从炼气期修到人仙那样,到上界再走一次这样的历程。这条路更陡峭,死在路上的人更多,能得到的东西也更多。
得其一而望其二,永无止境。这就是登仙路,一去不回头。
去那里,找到云相奚。
佛珠从腕间褪下,他握着其中的一颗,火焰在其中寂寂地燃烧。
忽然有人抵着他的额头。
“叶灼。”
“?”
离渊说:“你心何处不定?”
叶灼:“我记得我关门了。”
离渊就笑。
他一笑,就忍不住俯下去,把叶灼整个人拢在怀中。起先还只是玩笑般抱着,可是碰到这个人他就想要贴得更近一些,他勒紧了,把叶灼按在自己怀中。
叶灼听得见他的心跳声。
他想挣脱,离渊偏偏抱得越来越紧,凑过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了。
“叶灼。”他听见龙离渊在他耳边再问一遍,“你心哪里不定?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