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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鳞(291)

真怪事。可是他一抱到叶灼,所有事全都一下子抛之脑后了。什么千年万年,什么松竹花木,神仙精怪全都在他怀里,春花秋月全都扑面而来一下子盈满他胸腔,这种感觉,恐怕世上只有他体会得到。

“叶灼。”离渊说。

叶灼已经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登仙大典在八月十六。”叶灼说。

不让人把话说完,离渊恨恨咬了他一口。

“很快了。”离渊说。

叶灼漫不经心地玩他衣服上的配饰。龙离渊衣服也总是这里叠着暗纹,那里藏着刺绣,摸起来也像龙。

“我可能做不到。”叶灼忽然说。

离渊静静看着他。

“你做得到。”离渊说,“叶灼什么都做得到。”

从来如此,他也从来相信。

这会怎么如此不动如山了。叶灼说:“那你昨天在梁上爬什么?”

这都被看到了,离渊眨了眨眼睛:“那会我应该不是在想这个。”

“那是想哪个?”

“哦。”离渊想了想,道,“我那会忽然想,要是我带你回渊海,怎么称呼你。他们又该怎么喊你。”

“?”

“渊海地宫也是宫,其实还是可以喊你叶宫主。我在想见了同辈,或者老祖,怎么介绍你。总不能牵着你的手,告诉他们,这个是……我的仇人。”

“?”龙离渊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

“你笑话我。”看清叶灼眼睛,离渊异常不满。

叶灼:“那你自己觉得好笑吗?”

离渊想了想。好像是挺好笑。

他让叶灼站起来,在他面前。而他依旧坐在廊下,他要抬头才看见叶灼的面孔,离渊伸手,把这人方才被抱乱了的衣襟和腰封一点一点地,郑重地理好,然后牵着他的手。

“我在渊海,去见了我父亲、我母亲的遗骨。”离渊说,“还有我叔叔的,他叫枕渊。他的遗骨在更深的海渊里,只有心前骨在外面,做了我的剑。我还见了其它的墨龙先辈,还有墨龙的龙祖。”

“桓明老祖说,墨龙一脉自古凋零,是不是上古征战万界时,杀业太盛,减损了天道福泽。我觉得不是。若是那样,报应的该是整个龙界。而我也常常觉得,大道对我眷顾很多。”

他一根一根抻开叶灼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指认真地嵌进去,扣起来,慢慢说:“我觉得他们都很傲慢,也很孤僻,常常自己就伤了,自己就死了,自己就把自己葬在渊底再也不出来,他们自己不要天道的护佑,反而希望我拿着他们的骨头,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可是我也一样。”

他把叶灼的手指贴上自己的面颊:“我在渊海点了长生灯,告诉他们,如果大道真有眷顾,如果天道真有福泽,如果十几万年几十万年,他们都留着没有用。如果天道真的也对我多有护佑。那就都给你。给你就好了。我在东海向龙神求了琉璃珠,我也要在渊海向他们求你的平安符。”

叶灼安静地看着他,良久,他用另一只手,虚虚覆上离渊的额头。

“至于这个阵仗?”叶灼说。

“你看,你也说不至于。”离渊说,“所以我也只求你平安,不求别的。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叶灼,我很期待那一天。我想看见你的剑。”

离渊的眼里像有明亮的光华,可以照亮整座苍山的夜色。

“那一定是很好的剑。”离渊笃定道。

叶灼轻轻地笑了。

离渊也笑,他就非要说完被打断的话。

“叶灼。”他目光炯炯,“喜欢。”

那人就无奈般看着他。

“知道了。”叶灼说。

天边一轮上弦月。

月将满的时候,道宗现宗主和几个老人仙一起,恭谨地来到主宗的秘殿里。

殿中香气缭绕,往上看,露天的殿顶上空仿佛连接着无尽的星辰。坛外摆着八方大磬,两面编钟。灰袍的主宗弟子依次鸣钟击磬,组合成极为玄秘庄严的乐声。

主宗的道祖满头白发,身穿华贵道衣,手持桃木剑。在法坛中央的八卦图中,他正以奇异的韵律,步罡踏斗。时而喃喃自语,时而闭目向天,仿佛与高天之上的仙神达成某种沟通。

终于,香燃尽了,钟磬声也停了,道祖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在下的几人。

“八月十六,去吧。”道祖苍老的声音道,“我就在这里,为你们打开天门。”

同样已生白发的道宗主道:“此番通天路上,不知是否平安。”

“通天路,向来难。”道祖转身背对他们,余烟里,像一尊巨大的天师像,“人间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再不走,怕是通天无路,入地无门。”

下首的人都明白了。

天道孱弱,古时候的破界雷劫,如今已然无力降下了。可是天地灵气衰微,这与上界约定好十年一开的登仙路,又能再开多久?

前些日子,上清山的灵气一夜间衰减至原来的三成,灵脉一夕断绝,才会有这样的动静,可是谁都没有说话。

通天路,一定很难走。然而寿数将尽,此次若不孤注一掷,今后更是长生无门。

至今还依附上清山的那些宗门,不也是为了飞升么?

“弟子们明白了。”为首的人深深一拜,“道祖要我们打探苍山动静,叶灼近日回了苍山,此外无事。登仙大典将近,未见他们有何反应,与苍山有关联的门派,我们都没发请柬,他们亦不参与此次大典。”

“都还小。”道祖深深道,“还不懂得万般皆是命,光阴催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