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逆鳞(30)

就见那年轻公子沉吟一会儿,道:“倒真有一事。”

秋老伯顿时喜不自禁,他一穷二白,若能在这种事上帮到恩人,心中也算好过些。

“从这里往西南三十里,应有一座山崖,名为‘幻云崖’,不知您可知晓?”

“三十里,幻云崖?”秋老伯苦思冥想,最终却是摇头,“我不曾听说过有这名字。”

“那西南三十里,是什么地方?”

秋老伯想了想。

“只是几处野山、荒山,说是常有猛兽出没,也无甚物产,我们没人去那边。”

“多谢告知。”离渊道。

对这结果,他并不意外。一路寻来多方打听,路上无一人知道“幻云崖”此名,都说未听过。

但从铸剑师那里拿到的地图,明明白白标示着此处。

连那地图也有玄机。若是聚精会神,一心寻觅那“幻云崖”的所在,地点就会变得飘渺不可见,若是心无所想,位置反而明白显现。

其中必有古怪。

秋老伯觑着他脸色:“恩人是要去那里么?”

“正是。”离渊道,“老伯,就此别过。”

秋老伯眼睁睁看着那挺拔的黑衣身影轻轻跃起,消失在暮色远山中,心中满是敬慕。

早听闻世上有修仙人,今日一见,竟真是如此出尘潇洒,菩萨心肠。当下不由得往他消失方向长拜几下,这才离去。

回到家中,不由得向老母说起此事。

他老母高寿七十有余,近些年脑袋越发糊涂,已不晓事了。

但他仍是会每天在她耳畔唠叨些事情,一来,兴许能让老娘脑袋明白一点,二来,老母在世,总觉得心中还有寄托。

于是一边将母亲推到院中,一边不住说道:

“娘,那公子救我时从天而降,真像天神一般……”

老母浑浊目光看着院中事物,嘴里含糊说些颠三倒四谁都听不懂的话语,秋老伯也不在意,只是兴致勃勃说这。

“恩人还说,要往西南边去,去找一个叫什么……”

“看我这脑子,竟是记不清了,总之是西南边的一个地方。娘,你说,那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稀奇?”

“娘放心,我也只是说说,不会往那边走。仙人的地方哪里那么好去,咱们村里那些想求仙的后生,哪个不是出去后音讯全无,叫爷娘日夜挂念,哭瞎了眼睛?”

“西南……”忽听老母口中吐出了两个清晰的音节,秋老伯大惊,随即便是大喜。

“娘?娘?你明白啦?”

老母口中却仍然喃喃念着那两个字:“西南……”

说罢,竟是颤颤巍巍抬起枯槁手指,指向西南方一片鲜红的晚霞:“西南有……”

秋老伯瞪大眼睛,看见老娘皱纹遍布的脸上,竟然浮现痴痴笑意。

“西南有……仙。”

说罢双眼一闭,竟是再无动作了。

秋老伯险些魂飞天外,颤巍巍去碰老母鼻息——原来只是睡着了。

秋老伯长舒一口气,擦掉额上冷汗。

“睡着也好,睡着也好。娘,今天中秋,等晚上醒了,我带你看月亮。”

日沉月升。

一轮圆月静静悬在高天之上,山中寂静如许。

离渊终于站在了幻云崖边。

好古怪的地方,幸好他提前动身。连过三道迷阵、三道困阵、三道杀阵,才算是踏入此地。

放眼望去,一片幽深树木。

铸剑师的小徒弟说,每到中秋之夜,他师父都会带上一壶烈酒来到此处,静坐一夜。

那酒铸剑师不会喝,而是在离去之时,洒在幻云崖上。

说是,以祭故人。

现在铸剑师驾鹤西去,小徒弟忙着祭奠师父,也就无暇祭奠师父的故人了。

别无他法,只得将此事托付给他的“离渊哥哥”来办。

离渊自然应下。

今日正是中秋,离渊提着一壶桂花酒向前缓缓行去。这酒他尝过了,还不错。

走过一整片旁逸斜出的密林,前方豁然开朗。

寂静疏阔的画面倏然展开。

幽白圆月之下,竟是一片错落的仙庄。

只是,全是断壁残垣。

离渊静静走上前去,右手边一面古朴青石静静矗立,其上苍苔蔓生,尘埃遍布。

隐约有些字迹。

离渊伸手拂去石上尘土。

第一笔刻痕完整展现的时候,离渊心中忽然一动。

这是剑痕,他想。

继续往下,青石上字迹完整展现。

乃是四个大字:幻剑山庄。

笔画清明凛冽,峻拔端方。其下有小字:道心惟一。

幻剑山庄?在人间未曾听过此门派。

离渊将这名字记下,越过此石直入门中。穿过半边坍塌的山门,迎面是开阔的场地,长满丛生杂草,几点秋萤在其中流散。再往前方望去,错落疏雅的白色仙宫依次坐落,俱都蒙了一层淡淡的尘灰,还有有火烧过的漆黑痕迹。

看过去,心中只觉一阵空寂寒冷。

离渊忽有所感,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方剑匣。打开后看见里面的三尺剑焕发微光,正发出悠长剑鸣。

剑身秀丽,如琉璃青花,剑柄沁红,如芙蕖丹衣,正是“怀袖”,叶灼在东海用过的那把剑。

他离开冶剑谷前,小徒弟说近日之恩无以为报,要他从冶剑庐中选一柄剑带走。

他就选了怀袖。

那叶灼性情难测反复无常,若这人哪天矢口否认当年恩怨,他就拿出来与他好好分说。

然而此时此刻怀袖剑忽鸣,其声幽凄,仿佛怀有无限悲意。

“你想说什么?”离渊对怀袖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