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不对劲,总想着,是不是我请的那些道士法师用的神神鬼鬼的手段太多,招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在我夫人身上,让她变成这样。仙长,不瞒你说——我这几天真是睡不着觉!”宋书生一脸痛苦,“今天她送我出门还对我笑了一下,我想着都不敢回家了。仙长,你要是会做法事……”
——说来说去又是法事,他现在把人一剑斩了,也是为他做超度法事。
“但是现在已到你家了。”叶灼淡淡陈述。
“啊……?”宋书生迷茫地环视四周。
然后就听叶灼的声音平淡道:“他夜不能寐就是为此,你不必去抓药了。”
宋书生如遭雷击缓缓抬眼,俨然看见自己夫人就拿着一张新写成的药方站在门口。
——对他怒目而视。
“姓、宋、的。”巷子里,传来阴恻恻的女声。
并在话音落下时,陡然爆发。
“我打死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转瞬间就见宋书生把甚么鬼怪甚么仙长全都抛诸脑后,以一个极其熟练的姿势,和堪比修行之人的速度抱头往家中鼠窜。
可惜,跑到一半就被拿住,拳头不由分说地打在了身上。
“夫人!别打了!夫人!我错了!”宋书生求饶的话语听起来也是如此流利。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脑子长到哪里去了?你考不上真是没有冤了你,对你好声好气你以为闹鬼,你还敢睡不着觉,我让你睡不着觉!你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和你说,你真是气死我了!”
连串的责骂让宋书生险些睁不开眼,落在身上的拳头也丝毫没有减少,但就在这暴风骤雨之下,只见这位宋书生竟然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伸手去抱他夫人。
“我错了,夫人,真是知错了——你一打我我就知道你没被鬼上身了,是我想岔了,我该死!夫人,你怎么不继续打了?夫人,你别哭啊,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郑娘子只是一边重复着那句“你气死我了”,一边埋在他肩上呜呜地哭。
鱼店的门不知道被谁给关上了,隔绝了街坊邻居探看的目光。
隔音的结界也不知是谁先落下,这下纵使隔墙有耳,也听不见里面夫妻阋墙。
三人都静静的,小小的、泛着水腥的店面里只听宋书生一边抱着他夫人一边一连串说着赔罪,最后,那声音也彻底变成了带笑的哭腔。
“夫人,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
第45章
等到哭声和骂声终于渐渐停息,郑娘子和宋书生一人坐在店中长凳的一边,郑娘子眼睛直直望着前方,宋书生红着眼抹泪。
“那几天骗我钱最多的是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道士。他带着个算命的幡子,我以前没在镇上见过他,可能是过路的。”
“我去抓药的时候路过粥铺,他在那里讨粥,把我叫住了。”宋书生的声音格外沙哑,“他说看我黑气缠身,必定是家里有变故,还说他有一祖传的符咒,可以起死回生,要我拿金银财宝来换。”
“我就从家中拿了财宝给他。他给我一个黄符,要我拿自己的血泡了,埋在镇里老槐树下面三尺三寸深。”
郑娘子:“你真是傻的离奇了。”
“可我前天夜里埋的,第二天清早夫人你就醒了,也许他不是骗我。”
叶灼面无表情。
下山一趟,无端看了场痴男怨女的闹剧也就罢了。现今还要挖土。
他根本不想动手,就看着离渊身为剑修却丝毫不敬先辈遗骨,用那柄龙骨剑在槐树下挖掘,风姜也拿了把铲子在一边帮忙刨土。
至少,他从没用逆鳞剑做过这种事。
“找到了。”很快离渊道。
说着剑尖挑起一张符纸拿在手中,上面血迹已褐,对着光时,能看见其上画满奇异的符咒。
他给叶灼看。
符咒凌乱复杂,看不懂其中含义,只觉透露着一股无底幽深。
叶灼指尖燃起火焰,将那符纸“嗤”一下点燃了。
“要烧么。”风姜声音微弱,“不拿回去给微生看看吗?”
“记下了。”叶灼说。
离渊:“我也记下了。”
风姜:“……行。”
说话间,整张符纸转瞬被血红煞焰吞没,化为灰烬消散。
那一瞬,叶灼觉得镇中幽冥浊气似乎散开些许。
一声清鸣,逆鳞剑出鞘。
却不是要去斩向什么人——剑尖蓦地插入地面,剑气与大地霍然碰撞,化作连绵清光,如涟漪般向四周刹那荡开。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见一泓霜雪样的清光倏忽穿过自己的身体朝远方而去。
有形的剑气经过一切事物,田野间花草微微动摇,连那些架上的器皿都发出微微的嗡鸣,因质地不同,鸣声中也有些微区别。
剑气绵延百里方才消散。
叶灼拄剑微阖双眼,目光似乎追随着剑光远去的地方。
在剑气与外物的碰撞里,整座小镇以及远方连绵山野从里到外的一切都纤毫毕现,浮现在他脑中。
离渊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
渡劫期的剑修,又岂只是砍人时实力有提升。
当他的剑在自己手中,连这方天地都仿佛以他为主人。他的界限仅在于剑气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
“东南十里外山坡上,西北祠堂,还有入口牌坊下。”很快,叶灼简短道出三个地点。
依次前去,果然在每一处地点都发现一枚相似的浸血符咒。挨个烧了,顿觉镇中气氛为之一清。
生魂明明已死却能重新附身,想来就是这些符咒作用的结果。凡人聚集之地每天都有生老病死,若再在镇中四方埋下去,不知还要引出多少鬼魅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