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人偶师(235)
梨花雪问:“这是……全是先行者失落的傀儡吗?”
“可以这么说。”方羲没纠正梨花雪口中的傀儡之称,“走吧,我们四处逛逛,找找有什么好玩的。”
方羲踩过反复卷起又退潮的海浪,开始往一千零二肚子里哐哐丢垃圾。
各种七彩颜色的贝壳、可以当作电话筒使用的大号海螺、迷你可爱并且竖着走的短指和尚蟹、奇形怪状的石头(方羲决定用来当作便宜售卖的护身符)……
又一轮海浪褪去,露出沙滩上团子一样的水晶果冻水母。方羲蹲下身,只是好奇地戳了几下,没想到这群水母齐刷刷朝她涌来,开始相互打架,企图抢夺能被方羲抚摸的位置。
“走开!走开!”
“我呸!我才是最美丽的水母!你们算什么东西!”
“金灿灿的人类,快摸摸我QAQ!”
方羲耐心地将这一百只果冻水母,逐个摸了一遍,才站起来,继续悠闲地踩着海浪,在沙滩上无目的地闲逛。
而梨花雪,操控着轮椅,在沙滩上印下两条长长的线,慢慢跟在方羲背后,却没有注意脚下的贝壳、石头和潮涌的海浪,而是目光专注地看着方羲的背影,被海风吹起的灰色发丝。
恐怖的神明,现在一定站在人类无法窥视之处,和坐在轮椅上的她一样,寂静地注视着这名先行者吧?
可为什么收藏家的灵魂,能像这样,随时肆无忌惮地飞翔呢?
明明她的身上顶着这么多压力,帝国的押注,密匙玩家的期盼,还有无数普通民众的审判……收藏家不会害怕吗?
“哗——哗—
—”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梨花雪这才分出几分注意力,瞥了一眼旁边的大海。
海面之下,涌动着无数造物,一呼一吸的生命。
用僵硬的“傀儡”来称呼它们,会不会是一种亵渎呢?
“收藏家。”
方羲的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过身,看向远远落在后面的梨花雪。
深红色长发的少女,穿着白裙,坐在轮椅上,皮肤却苍白得没有血色,脸上没有丝毫想要活着的意志,仿佛眸子里刚刚被白龙惊艳而闪烁的光亮,只是转瞬即逝的流星。
就像是破掉的沙漏,再怎么填充,也永远留不下一丁点痕迹。
梨花雪问:“你不害怕吗?”
方羲想了想,也问:“你不开心吗?”
“我……我不知道。”梨花雪轻声说,“这里很美,像世外桃源一样,但我却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孤独。哪怕是再绚丽的生命,最终也不过是化作淤泥,这有什么意义呢?”
方羲低头踢了踢硌脚的小石子,漫不经心地说:“是的,没有意义。但潮起潮落,东升西落,孕育与死亡,世界运行的每一个步骤好像都在重复。但我们人类,又恰好拥有窥视万物的眼睛,攀越高山的身体,缔造奇迹的双手,才能在无数次重复之间,抓住刹那的永恒,不是吗?”
“可是,我好想逃,也好想去死。”梨花雪声音哽咽地说,“我觉得继续制作傀儡根本毫无意义,它们根本认不出我是谁,也没有任何玩家知道,这些傀儡的创造者其实是我……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物。”
“看来我是知道真相的第一人。”
“我很害怕再进入任何一个游戏副本,因为我有一次看见了虚假投影之外,异端投来的一瞥。那根本没人打得过……说到底,我们只是一群可以随便捏碎的蚂蚁。”
“我打得过。”
“我永远赢不了他,我只是数据错误诞生的伴生婴儿。所有同龄的实验品,都更喜欢和他玩,所有研究员都觉得,是我夺走了他的天赋,连我身上一半的灵魂,也被认为是该还回去的东西。”
“我、我根本不是444号先行者忠诚的信徒,我只是觉得一起喊口号很安心,这让我感到安全。因为可以不用自己思考,究竟该继续往哪个方向走下去。”
所有人都有目标。
财富、美貌、名誉、实力、生存……又或者,是真的什么也不在乎,只是一心奉献自我,为了整个人类种族的命运。
那,被南十字架全体研究员、所有同期的实验品审判,在最后一秒钟也没有被投上任何一票的陈据雪。除了献出自己的灵魂,为了444号先行者的夙愿添上一笔,还能有别的归宿吗?
方羲却忽然转过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头发被骤然卷起的海风吹起,声音依旧有些漫不经心:“可是,这些海豚听到了你不开心的声音,正在为了你跳舞呢。”
梨花雪一愣,茫然地转过头。
一群海豚哗啦一下,蹦出海面,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在蔚蓝色的天空之下,被海豚逐出的浪花,反射出雪白美丽的光线。
还有凭空响起的鲸鱼之音,如同世界的长鸣。
眨眼的瞬间,成千上万只海鸥朝着沙滩飞跃、环绕,留下一片深蓝色的剪影。
梨花雪感觉眼睛有些发热。
“双生灵魂是个无解的命题。”方羲说,“而且我不觉得,你们能交融成一个整体,说不定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是吗……”梨花雪依然有些偏执地说,“我现在制作的傀儡越来越差,能有什么价值呢?”
方羲心想,邪。教组织简直害人不浅。
梨花雪或许知道自己拥有很高的天赋,却没有与之相对的配得感,一直深陷无解的深渊。
能偷偷写日记抱怨,给八千棋局使绊子,恐怕是她常年身居实验基地,能够做出最反叛的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