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环山之界(139)

他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棠诧异地看向他，晚霞在他的眼底留下了浓艳又绚烂的色彩。

那是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与他淡漠的语气截然相反。

第086章

再度抵达罗利特岛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傍晚了。港口比上一次所见时要萧瑟了些，夜幕已经覆盖了半边天空，另一边太阳正在坠入海洋，像是红酒一般醉人的光晕铺在街道上，来往的每个人都被披上了黯淡的金色纱衣。

“杀戮女神”号还是停在了原先的位置，那好像是专门预留下来的位置。在它向这个位置行进的时候，早就有人观察到了并且通报给欧文，所以当它刚在码头停稳，霍斯就看见欧文站在底下，带着一脸恭维的假笑看着他，然后用那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喊道：“霍斯先生！这可真是太令人高兴了，一个月内你们居然来了这里两次！”

霍斯无奈地笑笑，站在甲板上冲他挥了挥手。

等船完全停下后，甲板被放下，欧文挺着他略显臃肿的身体走上前来，笑容和姿势都非常夸张：“上次你们离开得太仓促了，岛主还数落了我一顿，说是我没准备好，这次要停留多久？噢，求求您和科拉提奥先生说说吧，就在这儿多待一晚，就一晚！每次你们都是来去匆匆的，而且——”

“我们很赶时间的，”霍斯把他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掰开，面子上依旧保持着仪态，“更可况这又不是我说了算，别拽了。”

欧文还想再磨蹭两句，忽然觉得不远处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在盯着他，他抬头一看，面无表情的船长正倚在船舷处看他，那种目光令他浑身一抖，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硬着头皮走上前，仰起脸问：“先生，我真的怀着非常诚挚的心——”

“有事说事。”克洛德冷冰冰地看他。

欧文噎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语气带着几分忐忑：“是这样的，岛主这两天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是您上次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说去向，他最近一直在寻找您，希望有机会和您当面谈一下。”

“什么事？”

“岛主的事情我哪有资格知道呢？”欧文小心翼翼道，“当然，我也只是负责传达。”

克洛德横了他一眼，眼睛瞟向苍茫的海面，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他才开口：“知道了。”

欧文表情一松：“那您……”

“晚些时候我自己去。”

欧文忙不迭点着头，又有些犹豫道：“岛主说这些事比较重要，他不想消息泄露出去，只让您一人前去。”

克洛德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任务完成的欧文一身轻松地离开了。

霍斯皱了皱眉，抬头看他：“西格要谈什么？他得到了什么消息？”

“上次问了一些关于邪神的事情，也许他又从商队那里知道了点别的。”他轻飘飘地说着，转身走回了甲板。

霍斯跟在他后面，看了看他的神色，试探着开口：“你和棠小姐……”

他的脚步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迈步，看都没看他：“怎么了？”

“她的身份……不是一个很大的阻碍吗？”

克洛德轻轻皱了皱眉，停下。

霍斯以为他要很严厉地反驳他，但是抬眼一看却发现他是在看船尾甲板上的棠和佩拉。她们好像在谈论什么，佩拉侧着身看向深紫色的大海，棠背对着他们。

余光瞥见了来人，佩拉的表情一怔，停下了嘴里滔滔不绝的话语，她轻轻碰了棠的手一下，示意她转头。

棠侧过脸看到了他们，目光一闪，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的情绪。

在这一瞬间，佩拉和霍斯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

霍斯清了清嗓子，转身往回走：“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和布鲁斯特说，先过去了。”

佩拉绞尽脑汁地想找出一个离开的理由，忽然听身边的少女说：“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很久吗？”

克洛德的表情平淡，回答道：“很快。”说完这句他便踱着步离开了。

佩拉有点尴尬，看向棠：“我刚才是不是应该和霍斯一起走的？”

棠摇了摇头，她的脸显出几分微醺的红色，不知道是晚霞的映衬还是感情的显像。

“话说回来，你真的和他……我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毕竟在博特港的时候他那么对你。”

风吹开她额头前松散的碎发，露出光洁细腻的皮肤，她的眼睛也被霞光涂抹上浓艳的深色，清晰又深邃。棠看向海面，浩瀚无垠的大海上，零星的海鸥徘徊着，发出了清亮的嚎叫，响彻整个喧闹的罗利特岛。

“我也觉得，”她低声说，“不过感情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奇特的事情吧。”

“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唔……露莎，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的双手撑在船舷上，踮起脚来看向远方。

大海的另一边是早已成为废墟的德罗伊利斯，她的记忆起始之地，那个人所向往的永恒的春天。

后来佩拉和她随意扯了几句便回房间了，只剩她一个人在甲板上看落日。太阳最后沉入海面之下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敬畏之情，那种昼与夜交替的时刻，光明和黑暗的分界线渐渐模糊，最终一方吞没了另一方，这种视觉上的冲击令她忍不住嘶地吸了一口气。

直到深蓝色的天空中再也没有了金色的光芒，月亮从西边升起，星辰浮现在夜幕中，宣告着这个明媚的白日彻底结束，她才收回手，转过身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