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温岐脸上的笑意又淡了。
“所以, 你还是要离开?”
姜蘅静默几秒:“是。”
这次她回答得倒是很坦诚。
贺兰攸暗暗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他就知道, 姜蘅不可能继续留下来。
没有人愿意和一只随时会杀死她的怪物待在一起。
更何况这原本就并非自愿。
姜蘅只是被迫困于此处。一旦有逃脱的机会,她绝不可能放弃,除非她已被妖兽迷惑至深,彻底失去理智。
在贺兰攸看来,这个道理过于浅显,是个人就能明白。
但温岐似乎不明白。
他微微歪头,看着姜蘅,眼中闪过近乎纯粹的困惑。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姜蘅对上他的目光,忽然生出些许负罪感。
他果然还是不懂人性。
以为只要好好地照顾她,就能让她乖乖留下,心甘情愿地陪伴他,与他一起在这里度过余生。
殊不知,她远比他以为的要自私得多。
况且……
姜蘅的脑海里浮现出温岐妖性毕现的模样。
他的确很好,但也足够危险。
即使她再怎么沉迷与他相处的感觉,也不能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他。
他太容易失控了,她根本不敢赌。
只有离开他,离开他的巢穴,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不是你做得不好。”姜蘅最终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是我更向往山下的生活。”
温岐语气微顿:“是向往山下的生活,还是向往山下的人?”
说到后半句,他的余光从贺兰攸脸上扫过,带着森冷的寒意。
贺兰攸置若罔闻。
姜蘅并没有发现他的意有所指,只是含糊其辞地回答:“都有吧。”
温岐眸色晦暗,没再说话。
山风拂过他的发丝,他声音很轻,几乎没什么温度。
“如果我不同意呢?”
贺兰攸嗤笑一声:“那就只能杀掉你了。”
他双手结印,手心隐隐有剑光闪烁。
温岐平静地看着他,眼眸在月辉的映照下通透冰冷,无波无澜,如同在注视一个死物。
姜蘅感觉气氛不妙。
这两人无论谁打赢对方,后果都不堪设想,她必须极力避免。
贺兰攸手心的剑光越来越盛,空中近乎凝结的妖气压得她喘不过气。
杀意一触即发。
姜蘅深深呼吸,突然出声:“算了,我改变主意了。”
她声音不大,在寒冷的晚风里断断续续、听不清晰。
但温岐与贺兰攸却同时看向她。
贺兰攸蹙眉:“你说什么?”
“我说……”姜蘅从他身后走出来,直直地看向温岐,“我改变主意,不走了。”
温岐微讶,眼底隐有亮光浮起。
贺兰攸一愣,随即眉头拧得更深:“你在说什么……”
话未说完,姜蘅忽然扫了他一眼。
她这一眼极快,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但贺兰攸却奇异地看出了她的暗示。
没有丝毫犹豫,贺兰攸迅速结印,又一道缝隙在姜蘅身旁骤然裂开。
温岐目光一凝,妖气汹涌地呼啸而去。
但这次姜蘅就站在贺兰攸的前面。
温岐略一迟疑,拦截的动作慢了一瞬。
也就是这短短一瞬,贺兰攸抓准时机,带着姜蘅踏入缝隙,与缝隙一起消失在冷冽的夜色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山风忽止。
温岐静静站在原地,眼睫半垂,视线似乎仍停留在缝隙消失的地方。
他又被姜蘅骗了。
短短一天内,他被她接连骗了两次。
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没有看穿她的谎言。
是她越来越熟练,还是他越来越迟钝?
他居然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还是和另一个人——和另一个早已觊觎她的人一起逃走。
比起愤怒,他感受到的,更多是不安。
不安、阴郁、焦躁、压抑、愤怒、恐惧……
所有陌生的情绪叠加在一起,混乱而强烈,几乎使他的理智分崩离析。
他无法思考,也不想思考。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把她夺回来。
弥漫的雾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笼罩着积云山的浓重妖气骤然暴涨,一种直击心脏的恐怖威压席卷了整座积云山。
山下,四大世家的修士们正在严密监察山上的动向。
从他们的角度,可以看到整座积云山都被一种无形的屏障笼罩了起来。屏障内弥漫着朦胧白雾,将山上的一切事物都白雾遮盖得严严实实,无论他们使出何种术法,都无从窥探。
那道屏障便是封印了整座神山的结界,而那些白雾则是上古妖兽放出的妖气。
数百年来,山上雾气不散,结界也纹丝不动,一直保持着近乎死寂的稳定。
然而,就在今晚,这份数百年不变的稳定却被打破。
先是结界边缘出现了细微的波动,贺兰家的修士们认出那份波动来自贺兰攸,刚打起十二万t分的精神,山上雾气陡然加重,他们意识到这是被上古妖兽发现了,连忙将消息同步传递出去。
“情况如何?”
钟家府上,谢贽沉声询问钟易明神山上的状况,看上去倒是比贺兰越这个亲爹还要担忧。
“哎呀,就差一点!”钟易明一边牵引着灵力汇聚的红线,一边没忍住用力拍了下大腿。
贺兰越闻言挑眉:“莫非攸儿被上古妖兽发现了?”
“……是。”钟易明面色沉重,“结界已经被打开了,可惜上古妖兽追了过来,只得重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