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大巫有点刑(202)
却又很吵,风的呼啸,雨的滂沱,偶尔夹杂着巨大的坍塌轰鸣声。
桑绿脚步虚浮,胡乱扯了两件衣服套在自己身上,走出屋门。
巫山被淹了。
“阿札!”
“阿札,我阿玛!我阿玛怎么办?!”壮得牛似的男人,手足无措地扒拉着姜央,指着流速飞快的泥浆河大喊。
啪啦——
河道边缘的土坡倾下来一块,扎根在上面许多年的枫树摇摇欲坠,又是啪嗒一声,一半都落入了泥水中,只剩下一点根茎连在地上。
男人也到了崩溃的边缘。“阿玛!阿札你救救她,她的命树倒了,我死了之后就见不着她了!”
姜央满身泥浆,几乎没有个人样了,一张口,嗓子里也是泥沙。“绳子呢?”
有人低着声音,实在是没力气了。“最后一根,已经断了。”
男人彻底崩溃了,只身就要往泥浆里跳。
“你去送死么?”姜央低哑着嗓子,也没什么情绪,轻轻一句就止住了男人的脚步。“谁说我没办法的?”
男人泪眼婆娑。“阿札…”
“把绳子系到我身上。”
“这…”
手腕粗的绳,一头是三角爪,是用来甩到对岸去,绑树的。
众人纷纷阻止。“河流里渗了泥,在里面游不动的,人进去会死!”
“阿札,咱们都尽力了,已经基本上都挖出来了。”
“那是你们。”
姜央卸下三角爪,自顾在自己身上绑起来,绳子很短了,她只绑了一圈。“别忘了,我才是巫山最亮的太阳。”
众人在原地发愣,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阻止。
“这些腥臭的泥,怎么敢遮太阳的光。”姜央后退数步,一个冲刺起跳,如展翅的大鹏,竟然越过了河道的二分之一,不过,人的身体再逆天,也到此为止了,陷入泥水中也是可以预见的。
咔嚓——
枫树的根茎彻底断了,随着泥土涌入泥浆。
所有人心都绷起来,或许他们内心深处也明白,他们的巫女不可能抵抗灾难的力量,是最亮的太阳,又如何呢?
你瞧,灾难来临时,天上的太阳从来不会出现。
上一任巫女就是死在泥水中。
姜央也会。
可没人阻止她去送死,就好像,这就是巫女的宿命,每个人都应该这样相信。
唯独阿木不信。“阿札玛,接着!”
阿木撇出去一块半人高的木板,正巧落在姜央脚下,姜央双脚同时蹬上木板,借力扑上快要被淹没的枫树树干上。
只听咔嚓一声,木板中间断裂,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和所有被冲走的杂物一起,被泥浆裹得远远的。
阿木吼着。“快拉啊!”
众人被吼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合力将姜央拉上来。
一到岸上,男人什么话都没说,拖着枫树立刻往上坡跑,哪里高他就往哪里跑。
没人会怪他的急迫。
因为所有还算高的土坡上,满满当当的堆着枫树和尸骨,那些都是他们的亲人。
姜央还没等歇一口气,远处又传来一声。“阿札!老屋糟了!”
满世界的黑,桑绿靠着手机电筒,避开水势湍急的地方,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西南方向的嘶吼声,她猜想姜央应该在那里,脚步动了动,换了个方向离开。
如果姜央存了心想用她做祭祀,那么现在就是她唯一能逃出巫山的机会。
越是人声多的地方,就越不能去。
好在坍塌的位置并不多,泥石流只在西南方向涌动,别处的水流只是湍急一些,水深一些。
她依稀记得顺着那条有水鬼的河流走,拐个大弯就能到巫山出口。
姜央记不清自己下了多少次水,又被树干撞了多少次,胸口腹部一阵阵的疼,浑身泥沙糊上泥沙,似乎比她本人的身体还要重了,她呛了水,已经没有力气主动排出来,胸腔更是不受控地吸入大量的水,全凭着机械性的踩水动作往上浮。
意识渐渐模糊。
好累啊…阿札玛…
我知道你又要骂我了,可是再亮的太阳,也会累的…
你死的那天夜里也是这么黑么…
阿木说我死了以后也想看看我的胃里是什么,可惜我昨晚没吃饭…
我有点,想你了…
模糊中,一股不大的力量将她往上扯。
“咳咳!”姜央吐出一大口泥沙,一直吐,一直吐,吐得胃部痉挛,才大口的喘气。“桑…小姐,你在这…”
桑绿勾起嘲讽的笑意,那个在水中像鱼儿一样随心所欲的人,竟然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我不能在这吗?”
或者说,我本来该死在棺材上吗?
“阿札!”远方又传来夺命的声音。
桑绿觑了一眼,起身想走。
“你在这,就太好了。”姜央一把拉住她,抬了抬脚,水面扑腾了两下。
桑绿这才看见姜央脚上绑着根绳子,绳子后面缀着一个大箱子。
姜央拉出箱子,想抬起来,却一下子没抬动。
桑绿没有帮忙的意思,冷眸看着。
姜央颇有些狼狈地将箱子推到她怀里。“把这个箱子带走,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包括阿木。”
“为什么给我?”
“我现在,只信你。”姜央笑容中藏了一丝宠溺。“等我回去,给你做糍粑吃,新鲜的,不是隔夜的。”
“谁要吃——”桑绿甚至来不及问出口祭祀的事。
“桑小姐,拜托了。”话音刚落,姜央抚开桑绿的手,头也不回地扎进泥水里。
桑绿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泥浆,不自觉的捏紧,泥浆都挤了出去,只剩下淡淡一层沙,和混在里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