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奴娇(159)
至于这歹毒的箭矢制成后,奉送给林江啸,他用来射鹿射虎还是射别的,那就另说了。这不关他的事,王渡想。
自然,他们幻想事成之后的“大业”,也不关他的事。
他是商人,商人以利为重,林江啸就是一笔赔本的买卖。那么他另投明主,顺天应人,便再寻常不过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太湖水急滩险,纷流扰动;江宁秦淮河畔,气象升平。
青牛巷里血案,已过去将近一月。原本严查的风声,也逐渐松懈下来。张捕的榜文仍日夜贴着,只是过往行人谁也不稀奇,来来去去,浑忘了那惊心动魄的五条人命,依旧只为自家一口米粮奔波。
赵员外客店里,也安分得紧。
宗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他人年轻,又气血精壮,那点皮肉伤
损全不算什么,歇了十来日,松散得浑身不自在,便手痒想要在院子里活泛活泛筋骨。
应怜哪里肯依他,严令禁止那镔铁棍摸上手,除非得了大夫金口谕令,否则见一次絮叨一次。
宗契闲得脚趾头都发酸,浑身懒怠不得劲儿。应怜却十分耐得住性子,近日寻了个新技艺:跟着秾李学口技。
两个女娘无事便在客店后宅院里,碰头一处,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学。
只是口技这项,若非几十年的苦练,便要有点子天赋在身。譬如秾李,张口能摹男女老幼各个不同音色,又能仿那画眉、百灵歌喉清婉,猫儿狗儿更不在话下,惊得应怜张口结舌。
秾李教她:“你将嗓儿往下压,觉有一物沉在喉底了,再开口,声气便粗。你试试?”
应怜照她所学,摸着喉嗓,开口:“这样?”
秾李笑着摇头。
气沉丹田,肚腹里发声:“这样?”
秾李才说不是,应怜憋得脸红了,“我、我先如个厕。”
……
半晌两人再学,应怜总不得要领。秾李宽慰她,“这都是旁门左道,学不会就学不会,又没人逼着你学。有这功夫,不如做一做喜欢的事……眼见着端午近了,不如给宗契师父绣个辟邪的香囊?”
应怜愣愣的,有些结巴,“绣、绣那个做什么?”
秾李没说话,瞧着她笑。
“……你笑什么?你别笑。”应怜脸红了。
秾李性情温柔,连说话也像春水一样,安安静静执了她的手,轻松的语气里有一二分真,“我羡慕你呢……不用学那些个东西,自有人喜欢。”
应怜听不明白,只当她促狭。秾李也不多言,歇了一晌道:“我明日便回太湖了。”
“这么急?”应怜一惊。
她点头,“上午折柳姐姐有信至,虽然那头有赵芳庭照应,我总不放心。”
有些话说出来显小人心思,但秾李不得不多个心眼。赵芳庭虽有诺在先,但他的“照应”里,折柳永远是排在弟兄们之后的。弟兄们若吃不上饭,折柳更加只有被饿死的份。
应怜这些日与她再相得不过,愈发恋恋不舍,“过些时日,我们也去太湖,到时我再跟你学口技。”
秾李笑得明艳了些,忍不住摸了摸她脑袋,“傻子,你无需学那个,又用不着哄人欢心。”
好一晌,应怜终于回过味来,瞬间脸面红了个透,尴尬张口闭口,说不出话来。
两人起身相别,一带院墙外分手。恰此时宗契从那头遥遥而来,应和鲜明的春光,一身是从前不常穿的浅灰直裰,减了几分厚重,刚朴里透出些素雅来,再是避世出尘不过。
秾李回头,应怜已被对面勾去心神,笑着朝那处招手,欢欣得很。
她抿嘴一笑,微微倾身,凑上她耳边,很贴心补了一句:“我倒可以教你些别的,管教他出家人也把持不住,日夜离不了你。嗯?”
“嗯”字余韵未半,却已见她瞪大了眼,脸复通红,跺脚落荒而逃。
秾李功成身退,最后望了一眼她向宗契逃去的方向,施施然回转离去。
第68章
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
四月十八,太湖。
后日便是射猎比试,因单铮向来使惯了自家一杆精铁枪,弓箭并不常用,临到用时,偏是找不见素日里用的一枚玉韘。
恰此时,赵芳庭登门来访,见他内外室一通胡找,乱七八糟的光景,进门来便不由笑道:“哥哥找什么?怎么不用从人?”
“你还不知我?一向不惯人侍奉的。”单铮一股脑将零七碎八的小件儿拂回箱匣里,迎他来道,“十八,你来得正好,陪我外头走一趟,再买一枚玉韘。”
赵芳庭晓得他有话要说,要避人耳目,欣然同去。
这一趟依旧不带人手,两人并行走在义兴县巷口路边,没了外人眼目,说话也更自在了些。
赵芳庭道:“这些时日,我与那头走得近些,冷落了自家兄弟,哥哥莫怪。”
“你瞎客气什么?我寻你来又不是为了说这个。”与赵芳庭瘦削的身量一比,单铮几乎算人高马大,带着北地边关汉子特有的粗悍,单刀直入,口气却很冷静,“你们尊奉我为首领,有些话,我若说来,没得让众兄弟拘束;你来替我说一说,是再合适不过。比试有输有赢,此是天定。我若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便要愿赌服输,从此听啸龙将军号令。但你们是我兄弟,不是臣属,自可凭心意去留,我绝不阻拦。”
“哥哥就为说这个?”赵芳庭“嗐”了一声,很不挂在心上,笑道,“未雨绸缪是好事,哥哥的心意我与兄弟们心领了。”
也不知他是真心领或清风过耳,一会儿,又把话题岔到近日军中事务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