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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184)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嫁不了想嫁的人,好容易择了个万贯的夫婿,明知是火坑,闭着眼跳了。到头来棋差一着,又被命运作弄,沦落至此。

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她、操控着她,她瞧见前头有一条笔直的路,理所当然踏出一步,却总是万丈深渊,一堕再堕。

她蜷着身子在青石阶上,手心捂住了双眼。身子一点一点寒冷起来。

便突然想到了祝兰,那个经她手所害的妇人。

当日祝兰口口声声,道她的下场,就是自己的下场。

她听了,也信了,却总有些不以为然,以为只要压着王渡一头,不教他摸着权势,他总不能反咬她一口的。

可如今,瞧瞧她都得了哪些报应?

那食盒偏又搁在身旁,这会看来,简直是个笑话。

她茫然地盯着幽深的河面,想,纵然他死了,也是个英雄,是外人眼里的丈夫。不明真相的人,只会痛惜他的陨落,年年到他墓前吊唁哭祭。

作为一个英雄死去,他怎么配。

此夜无月,更无千家灯火。自打义军占据义兴县,虽出榜安民,县中百姓毕竟惶恐,便是白日也无多少人迹,更休提夜来点灯,生怕引来贼寇作乱。一整个地界,便凄凉冷落了下来。

她勉强记得过了桥便是去城东的路,怔了不知多久,总得起身家去。

才直起身子,却听得一个轻佻的声音:“这样冷清的夜中,竟有小娘子逃在此处!”

李定娘一惊,猛一回头,人竟已来到跟前,是两个生脸的汉子,分明义军衣衫,一双眼却贼溜溜盯在她身上,瞧不大清的脸面上隐隐透出几分贪婪与欲。望。

她后退半步,却摸着冰凉凉的石桥壁,身侧是不知深浅的河水,那二人已前头拦住了去路。

哪怕是官家的禁军,也有不少滥竽充数的地痞混迹;更别提这一支鱼龙混杂、多为流民转来的义军。这二人不知寻了什么由头遛出营,竟进了城里找便宜来了。

一人当先揭下了李定娘的帷帽,使她那张皎**致的脸孔全然暴。露在夜中。

紧接着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兄弟俩啧啧称赞,“今夜来打野食,却不想时运到了,竟逢着这么个标致人儿!”

李定娘退无可退,反倒不怕了,自暴自弃占了上风,望着两人,发了一声笑,声音再凉,也动听得紧,“原来是两位军爷,怎么,要与奴耍一耍?”

那二人喜上眉梢,抓耳挠腮,一个道:“原以为是个良家,听你口气,却也是风月里勾当的,那更好,省得要死要活!”

一人便来捉她手臂腰肢。李定娘不动,恶念窜上心头,眸子却更亮似光火,任他捏着一只手,另一手却指那食盒 ,“这本是奴为我家郎君做的桃花饼,如今落在你们手里,也是冤孽。便赠与你们吧,谁若吃了,便是奴的郎君。”

那食盒孤零零在侧,此时终被发觉。那二人揭了雕花的精致盒盖,闻得一股喷香,诱人食指大动,更是大喜。

一人紧揽着李定娘腰身,怕她寻空逃了,便与兄弟各拈起一饼子,三两口便下了肚。

“香得紧,只是有点苦茵茵的。”一人道。

李定娘笑了笑,“花朵儿作馅就是如此呢,开头虽苦,咂摸滋味,渐渐地便回甘。不信,你们再吃两个。”

一人便捏了捏她的脸,嬉皮笑脸地又分吃了几个。

一会儿,吃光了,那二人便就无光无月的桥下石壁旁,乱糟糟地压着她,手脚不老实起来。

李定娘被那胡子扎得难受,仰起了脸,却望见云气深浓的苍黑里,偶尔闪着几颗星子的光亮。只是那光太幽微,又太遥远,映在人间,就略等于无了。

她衣襟被扯散了一些,自弃地心想,辱就辱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反正也不会再有孕了。

只是腰带还未解,忽觉一人哆嗦了一下,脸面歪斜,道:“我有些头疼,你先耍着。”

那一个才应声,却也捂住了胸口:“我心口发闷,哎、哎……”

李定娘冷冷瞧着他们,见那两副身子佝偻得越来越厉害,便一手一个,将人推倒在了地上。

那两人起不来身,在地上打滚,身子直痉挛,“嗬嗬”直喘,拿手指着她,嘴里含糊:“你、你下毒……毒妇……”

“毒妇?”李定娘见他们此状,心里却好生奇怪,便道,“要来戏耍我的是你们,我又没逼你们吃那饼子,你们凭什么说我是毒妇?”

她叹息,怜悯地望着愈来愈痛苦的两人。

毒发不过片刻,地上的人已叫不出声了,一劲儿抽搐,五官扭曲得不像样。

“放心吧,这不是砒霜,是牵机毒,比砒霜更快呢。”一人抽搐着伸出鸡爪样的手,来抓她脚踝,李定娘一脚踩上去,又狠碾了几下,眸中落着星光,端庄地微笑,“你们是无名小卒,死在僻静的小角落里,很相称。”

那二人已不知听不听得进她的话了。

半晌,抽搐止歇,两具身子维持着怪异蜷曲的姿势,伏在地上。李定娘望了半晌,心口疯狂跳动,喘息使得她口干舌燥起来,仿佛也吃了一剂毒药,有些头晕眼花,却恍然领悟,“我错了,我果然不应当就这么杀了他。”

小人就应当有小人的死法。他该死在众人的唾弃之中,像一条丧家犬。

她就这么坐在尸身旁,心头一半沸水似的滚烫、一半泡过冰雪的凛寒,也不顾是否有巡夜的兵士瞧见,独自仰望黑黢黢的夜空,在煎熬之中,微微笑了起来。

也不知多久,僻静空落的某条巷道里传来了一丁点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