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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2)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赵芳庭生了张斯文干净的脸,只是平日里酒色不离,心眼又太过活络,面相便时时带了三分轻浮,一双眼珠活得像游鱼似的,与“稳重”二字不沾边。他摸不着折柳的手,也不恼,就着桌边坐下来,给二人各斟了杯酒,推将过去,劝道:“都说‘销金帐里情意厚,鸳鸯枕上恩爱长’,我俩好歹做了一个月的夫妻,你赠我几日添头,改日我连本带利把该的银子都付了便是。”

折柳慢摇团扇,不咸不淡地笑,“改日是哪日?”

赵芳庭嘿嘿不答,只是眼儿往她绣了合欢的棠色抹胸上瞄。

房里也有冰时时供着,暑气侵不进这花果香的小楼里来,她歇了一会儿,心思转了几转,挪开薄纱的扇儿,任他瞧个真切,勾起绛红一点的唇,道:“也不需那没影儿的好处,如今倒有个现成的差事,你若是办得好了,我纵是再伺候你两个月,却也不难。”

“一文钱不要?”

“一文钱不要。”

“那我不干。”赵芳庭喝下一盏,又给自己斟上,眼波微闪,“不要钱的花茶坊最贵,你去找旁的楞头小子去。”

花太岁最是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折柳盘算着,与他摊开来直说:“又不是叫你杀人放火。后院关着的那位,你可曾见过?”

“你不是不让见么?”赵芳庭纳罕,“再说蓬头垢面的,见了做甚?”

“不瞒你说,我实在是没辙。模样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就是油盐不进。”折柳叹道,“你也晓得,我现今有的那些个花花草草,大多是前几年买来的,年纪小,好调教,若说十五六的良家子,我还真没沾过,扎手。”

赵芳庭道:“这有什么,一碗蒙汗药灌下去,先破了瓜,不信她不从。”

折柳啐了一口,“那可是老娘花七百两银子买来的!这一霄囫囵过了,明日她万一吊死了呢?我找你赔去?”

“那就抽几鞭子嘛!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成!”折柳又给否了,“鞭子板子戳子,那都要是落疤的,我还指望她给我撑门面,皮肉可不能伤损一点!”

赵芳庭便笑了起来,“你那就供着她,一日三顿,求她个十年八年,不就回心转意了!”

折柳转到他身边,菟丝子似的攀过来,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轻拢慢捻地挑逗,道:“我想着,你不是惯会对付这些闺秀娘子么?不如……你去试试,说项说项,嗯?她若松了口,往后自有你的好处……”

最后的话越说越低,一把嗓子软得似能出水,把赵芳庭勾得心旌摇荡,待再要去摸,她却又溜得没影儿了。

他心痒难耐,却见折柳要笑不笑一双点漆眸,似烟似云举动

若含情,不禁慨叹,“凭他十个八个闺秀娘子摞在一起,也没你半分风姿……”

“别只话说得好听,也给我把事儿办了。走!”

她搭来一只手,根根玉笋纤白,淡红染甲,赵芳庭揣在手里,竟像执了一段绸锦,忍不住又捻了两把,不自觉便跟了去。

下了楼梯,转过一道后门,来到人静蝉眠的后院,又穿行一道湖心桥,湖中明月、院前笙歌,赵芳庭忍不住问道:“你那娘子,什么底细,何至花了七百两?”

本朝金银价贵,寻常布衣花用,只用通宝铜钱,小者一二文,大者数百贯,使银子的反而不多。虽说官律规定一两银可与一贯钱等额,但商贾到榷货务,往往两贯才能兑足一两。而一个妙龄风姿的姬妾买卖,二百两已尽够。

折柳道:“也不止是买她的钱,上下疏通、打点才是大头。”

“嚯!”

赵芳庭只觉得有些棘手,不觉压低声音,“这么说,不是个好来的?难不成是主母发卖的贵妾?”

说话间,两人下了桥,往一溜排挂着栀子花灯的廊檐下来,橘色的光火旖旎勾缠,投下两人依依偎偎的影子。

折柳嗤笑一声,满院幽寂,竟使她也不觉热了,便道:“你也是个不能见光的,与你说了也不妨。她是个犯官之女,寻常朱门绣户都养不成的这一个娇娇儿,可不值得我这样大把银子地撒出去么?”

“官家贵女,啧,倒也……”他想了又想,直咂嘴,还是觉着不值,“反正要我,我肯定舍不得。”

脚步声在昏幽的廊下轻巧巧地没一星半点声音,折柳却又停住了步,偏过头,一双妖妖娆娆的眼眸瞧过来,里头倒映着迂回的灯火,目光既远却近,“我使这么多银钱,除了盼着她给我赚回来,还有一层报恩的意思。”

“报谁的恩?”

“她父曾对我有恩。”接近柴房,折柳便小了声,想是怕里面锁着的人听见。

而赵芳庭吃惊之余,觉得滑稽,“你把恩公之女推进火坑,这算报哪门子的恩?怕不是在报仇哈哈哈哈……”

折柳狠狠剜了他一眼,“她原本也是进教坊司的命,你又不是不知,入了乐籍,再想脱籍那是难如登天!我这儿有什么不好,小娘们都只是……”

她忽觉失言,便不再说下去。赵芳庭诨惯了,嘻嘻笑道:“只是奴籍,是不是?你对我有什么好瞒的,我又不会去官府告发你。”

两人说了一阵,到底折柳还留了点口风,没透露是哪家的良家子。赵芳庭并不多问,不过早早地提醒,“我看这满吴县,你们青玉阁的声势够盛了,你自个儿就是个一等一的行首,何必再添个烈性的小娘子?若有人价码合适,早早地给她转出去,也省却许多麻烦……”

折柳却不听他许多聒噪,拽着他一径儿拐进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