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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243)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宗契!”应怜眼睛都亮了。

正是宗契。他提着一口朴刀,刀尖一路滴着鲜血,煞气未消,那些个亲兵以为来人不善,层层阻拦。他似是不耐,言语几句,索性将刀一把扔归几人,压得近前亲兵后退踉跄了几步;除了兵器,再无阻碍,一路来在树下。

应怜叫道:“宗契!你还好么?”

“无碍,彭春已死。”宗契道。

到得火光之下,她才瞧清,他白日里才穿的一身新衣,如今尽染血污,也不知那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但瞧面容无虞,教应怜稍稍放下心来。

“我、我下不来……”她涨红了脸,紧紧攀着一根粗枝。

宗契想也没想,到她下方,张开手,“往下跳,我接着你。”

应怜犹有些不敢,但见他一双眼中宽和温柔,尽是安抚,心头一松,叫了声“那你接好”,颤巍巍放手,扑地往下一纵。

风声骤紧,她吓得一闭眼,却转瞬失重,已落在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冲势一个收不住,耳畔浅浅听他闷哼了一声。

应怜果然无碍,只是一激灵,忙问:“我撞着你了么?”

她睁开眼,彷如星夜旋转,风声止息后,先见了雾笼的长夜里几颗温润星点,再瞧见咫尺间他面露的笑意,五官深刻、眉眼舒朗。

他身遭的热意一齐涌来,令应怜竟一时不闻腥风浊浓,唯有他颈边温热的气息,既使人心跳,又令人心安。

一旁被冷落的郭显挑挑眉,收了手臂,眼光如凉夜的水,闲散从二人身上漫过,尤其停在宗契之上,不着痕迹地逡巡打量一圈,继而收回来,饶有兴致地对那小子讲话:“你姓甚名谁?如此年幼,就有沉稳老练之风,是个可造之材。”

一番话将那小子夸得飘飘然,挺起胸

膛大声答道:“我便是沂州二王陶慨之子——陶岳!”

他声量高亢,兼有孩童的尖利,却点醒了一旁应怜,匆匆退出宗契怀抱,望那郭显二人,一官一匪、一大一小,怕的是郭显将他掳了作质,刚要开口,却见郭显蹲下身,笑眯眯道:“原来是小郡王,你可有绳儿?”

陶岳被这一声“小郡王”哄得更飘,傻乎乎点头,“有。”

接着,在郭显殷切的目光下,他解下自己腰带,攒成一团递去,“给。”

“那烦劳小郡王给我系上。”郭显背过身去,两只腕子交叠在他身前。

陶岳傻乎乎地照做,把他两只手反绑系上了,自己失了腰带,夜风一吹,衣襟翻飞,更显得小身板儿稀瘦,橡根光秃秃的庄稼杆儿。

郭显又和气道:“旁人若问起,这是谁绑的,小郡王可得认。”

“怎么不认!”陶岳对他一头雾水,却硬气得很。

身侧应怜与宗契二人已目瞪口呆,郭显的亲兵倒从容淡定,身不欹歪、目不斜视,披坚执甲,拱卫周遭。

“走吧。”郭显动了动手臂,觉着紧紧捆了,便起身向应怜点头,“惊吓二妹妹了,此事谈起令人扼腕。总的说来,实是爹爹谕令我将三万精兵去攻江宁,不料想阴差阳错,我却成了彭天王的俘虏。”

“俘、俘虏?”

“如今我不是被俘了么?”郭显微一抬手腕,无辜且苦恼,凑近了应怜,压低声儿,“我领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拨给三万,却只实领七千兵,向谁诉苦去?少不得先来沂州一趟,想着若彭春归附,他手底下二万余众不就编入我部中了么?可没料到马失前蹄,教你们抓了。正好,我手底下颇有几个硬骨头的都尉,想还在外围死战,你们可拿我迫他们来降。”

应怜听着想着,总觉不对,忽问:“那你怎知我在此?”

郭显不答了,只略略一笑,桃花双眸美而且黠,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应怜无法,只得随几人一道向外而去,与单铮等人汇合。

郭显所料不错,天王府东门大敞,好几拨人正在力战。一路倒伏也不知多少尸体,鲜血流了遍地,却是彭春残党一部、天使亲兵一部、来搅浑水的六皇子兵马自成一部;单铮的人隐蔽,只在观望。

只是主帅既然被俘,副将们投鼠忌器,便只得扔了刀兵,各自止歇。几路兵马夜中对峙,皆淋漓血染,喘声呼呼。

陶慨喝令所部后退,见了儿子陶岳,直瞪虎目,大喝道:“小山!你怎领着、领着……你给我回来!这不是淘气的地方!”

那些个副将也惊骇:“殿下!您怎么被绑了!”

郭显望望身边陶岳。陶岳立马心领神会,手扯绳结,坦荡承认,“是我绑的!”

陶慨差点没气死过去。

“您不是向来不愿归降吗?此人据说是什么‘殿下’,想是朝廷的鹰犬,儿绑了他,您不乐意么!”陶岳摸不清水深,振振有词。

他这么说倒也没错。陶慨被堵得哑口无言。正尴尬时,却又见一些人抬了两具遍身血污的尸首来到,摔在庭院正中,夜间难细辨脸孔,凭残破衣裳可认出,一个是坐于花厅之首的经略安抚使,一个是次座满脸横肉的彭春,如今皆成了死肉一滩。尤其是那天使,横七竖八的刀口,简直分不出哪一刀才是致命,想是惹了众怒,几被砍成一堆碎肉。

彭春死伤却精炼许多,其中臂上横布一条刀伤,令又胸口被贯穿,一柄利刃破开前胸后背,整齐且利索。

抬尸首的却是宁德军一拨人,为首戴头巾的一个,威武身躯,正是单铮。

他此时再露面,再也不是那个四司六局的供奉,却径来在陶慨身前,抱拳重相认,“敝人单铮,虽不才,却被兄弟们举为宁德军之首。此番为救我宗契兄弟而来,并非有意埋名,所多冒犯,还望二王不计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