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惜奴娇(29)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赵芳庭嘿嘿一笑,催马前行,“你去了就知,总之哥哥不会害你。”

果真不远。两人进了一片林子,树影繁密,白日里或能透下一二光线;入了夜,不仗着灯火,路径黯淡迷离。赵芳庭轻车

熟路,把两匹马系在附近一处圈墙马厩里,招呼宗契跟定上行。

原来是一处矮山,却没个正经的山路,只在树与树间踩出一条石棱突兀的小径来。宗契目力好,隐约瞧见最上头有翘起的高檐,也不知是什么个所在。

一路不逢个人影,二人一前一后上了山,却摸进了一处小院,只从角门而入。宗契刚想着那一连院墙,仿佛有些眼熟,却不曾记得哪里见过这样漆色深沉、半旧斑驳的墙瓦。

开门的人是个僧衣僧帽的女尼,一张半老的面孔,肃穆沉默,见两人,合十行了个礼,不言不语将他们迎进来,仍关好了门,又带去里头。

院落连廊,雅致清静,似有灯光隐隐,却不在眼下。

宗契心中大不自在,寻了个空拉住赵芳庭,压低声音:“这是出家的尼寺?你怎好带我夜入此处?”

“山寺清静,别有洞天。”赵芳庭笑得像只偷了腻的耗子,“再走几步就到了,你跟来便是。”

想来这便是销赃的所在。一念及此,宗契又不免皱眉,怎么好好的山寺,做这样的勾当。

转而一想,他不也是有手有脚,却做了半道的贼匪。

算了,谁嫌弃谁。

第16章

你可以学

再拐过一间院,眼前便陡然堂皇了起来。灯烛华光蓦地挤入眼帘,忙而不乱的脚步声与错杂的笑语泠泠随风扑来。借着光,宗契终于瞧清,这是一处四面雅致清幽的院落。

石桌石凳置在一棵经年的老桂树下,桂枝半掩半映,满树纷繁盈香。正房与耳房连廊相接,廊下错落植着花草;水缸厚重,于花草之间陈放多年,其上支出几片莲叶绰绰,凝露聚满堂上华彩。

正屋是一座二层小楼,门洞大敞,有沙弥尼端捧着瓜果酒食,进进出出,笑语相随,见了两人,俱来行礼,规规矩矩地又退出去。

至此,宗契心中觉着不妥,只没往深处想,又兼赵芳庭一意相催,便离了昏黑处,坐定在堂上。

堂间布置处处有佛经、观音小像、蒲团、木鱼等,彰显的佛意却都败在一桌鱼肉酒菜里。宗契将随身带来的镔铁棍搁在一边,刚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却听赵芳庭向那陪客的女僧问:“人呢?还没来?”

“就来、就来!大官人莫急。”女僧赔笑,意态阿谀,将残剩无几的佛意又败了一层,“她初来乍到,羞涩得紧呢,上妆慢,大官人不若送几样物事去,催催妆?”

赵芳庭大笑,随手从珍宝里取出一两件,送过去,“好,催妆!今日只当我为我兄弟娶新妇了!”

宗契脑中哐当一响,终于坐不住,腾地站了起来,面色微变,“这是何意?我一个出家人,怎好如此取笑!”

说着拂手将伺候人拨到一边,掷下不合时宜的满堂华彩,长腿阔步便往外走。

赵芳庭伸手欲捉,却只摸到一片衣袖,打哈哈赔罪,“怪哥哥嘴欠!原想着你离了旧人,不免寂寞,故才带你来消遣消遣,你若不喜,我不说便是了!”

他体格轻敏,三两步一绕,便至门口追上宗契,按了他的手臂便往回带。恰此一明一暗、一里一外的功夫,忽闻环佩叮当、脚步堆簇,花灯错落间,廊上簇拥着一个云霞绰约的丽影,袅袅纤纤地走了来。

余人皆是僧衣打扮,或灰或褐,中有几个黛眉铅粉的,白净秀气;只当中那花冠巧妆之人,乌云堆翠、裙裾翩跹,层层纱绫系一袭腰肢袅娜,步态如分云踏水,闻听堂上争执,将将抬起脸来,照映进一室璀璨中,便似瑶台生玉露、琼林遗仙姝,最夺人不过那双承云带雾的眼眸,恍如初见,浅蹙浓愁。

宗契愕然顿住,那女子也呆了半晌,花萼般的脸上霎时褪尽血色,连脂粉匀出的三分红也遮不住。

应怜浑身如沃冰雪,一瞬时冷透心脾,只觉莫大讽刺。

也不是未曾疑过那家药铺子,那周娘子巧舌如簧,多番与她提及莲台寺如何如何好,这才蒙了她的心智,一步步堕入魔窟。而宗契,她总觉着,他应当全然置身事外,不知晓内中龌龊。

一则莲台寺是她先与他提的;二则他若真有歹心,何必前前后后在她身上耗费银钱无计?

赵芳庭还勾搭着宗契手臂,见此也吃了一惊,一拊掌,却笑了起来,“这真是‘情缘深处天注定’,兄弟,你的旧人来了!”

那张脸笑得得意殷勤,眉眼分外可憎。应怜恍然认出他来,浑身冰冷,颤颤地后退一步,盯着宗契的眼里流不出泪,却似要喷出火来。

“没想到、没想到……”她眼光扫过赵芳庭,咬着牙,死死扣住宗契,“亏我一直当你是个好人!”

一堂花烛随着人影纷窜,烛影高低不定,衬得人人脸上窝着一团火,张牙舞爪似的。宗契心头正乱,不由分说,一把钳住应怜,“跟我走!”

另一只臂膀却被拽了一把。

赵芳庭仍笑着,不过那笑里已带了三分凉,“兄弟,可别乱了规矩。”

宗契心里攒着气,一抖手将他像虱子一样弹开。赵芳庭见他擒着应怜要走,又来拦他,身形如影,抄至身前。

变故只在瞬息间,围拥的那几个沙弥尼几声尖叫,满天星似的乱散。应怜冷不防被一拖,仓皇险些跌倒,忽听后头来人大喝,“截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