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入太子府多时,太子随行大夫的身份早已坐实,众官员皆知,有人顺着她看向了谢太师。
谢太师不苟言笑地看来。
谢仪舟双唇张了张,不自然地走近,低声喊道:“祖父。”
祖孙二人的关系不若谢仪舟与父母那般僵硬,也没多好,谢太师“嗯”了一声,道:“上回映雪湖事后,你二姐回去就病倒了。你跟在太子殿下身旁,寻常不得见,她不知你是否与她一样伤寒难受,对你十分挂念。”
映雪湖落水之后,周琦被抓,谢启韵与他的婚事作罢,此后一直在谢府休养,与谢仪舟再未见过。
谢仪舟则陪着江景之入宫去了,前些日子听侍卫说谢二伯夫妻俩特意入宫谢过江景之,但没与她见面。
“孙儿无碍。”谢仪舟柔顺答道。
“那便好。”谢太师停了一下,又道,“你们姐妹年纪相仿,说得到一起去,得空约着多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屋子里。”
他比谢长留夫妻俩豁达,一句不提让谢仪舟回府的事情,谢仪舟也配合地应答,两人闲话几句家事,在外人看来,也算是祖孙和睦。
末了,谢太师本着臣子该有的态度,嘱咐道:“能为太子殿下医治伤势是你的福分,务必谨慎当心,好生照顾殿下。”
“孙儿记得了。”谢仪舟说着,悄悄看了看江景之。
江景之正在不远处与几个大臣说话,微微带笑,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殿下已寻得……”谢仪舟鼓起勇气,第一次主动与谢太师说起别的,让正要转过身的谢太师惊诧地重新望了过来,“……已寻得名医,过不了多久,殿下的伤势就能彻底痊愈,届时孙女再回府中,好生孝敬祖父。”
“谢三小姐慎言!”
谢太师尚在因她突来的主动与话中信息惊异,跟在谢仪舟身后的宋黎杉怒声斥责了起来。
本就不乏有人注意着谢仪舟这边的动静,加上宋黎杉这声训斥,宫门口几乎所有人都明目张胆地看了过来。
江景之不同,他是淡淡扫向了谢太师。
谢太师反应迅速,立刻谢罪,“老臣孙女无知,口出胡言,还望殿下恕罪。”
江景之不置一词,转身上了回府的马车。
不多久,谢仪舟也上去了,刚进车厢就把坠星猊放了下来。
这狗越长越大,抱着很挺重的。
小狗落地,立刻往坐垫上蹿去,被江景之长臂一伸抓住后腿拎住,“嗷呜嗷呜”地挣扎起来。
谢仪舟连忙上前将它抢下来,低声道:“这么大的人了,你跟一只狗计较什么?”
江景之道:“你怎么不说它这么小的一只狗,非要不知死活来挑衅我?”
“……别忘了是他把你从地底下找出来的,它可是你的救命恩狗。”
“那你是谋害我的真凶?”
“……”
谢仪舟不接话了,搂着丑狗在他身旁坐下,打开车窗朝外窥了一眼,见外面官员随着马车的启动渐渐看不到。
她放下帘子想了一想,觉得太子即将痊愈的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开,又瞅了江景之一眼。
“心虚怕人听见?”江景之道,“还是贪恋我的容颜?”
谢仪舟转回眼,小声自言自语:“当初我怎么就没想过把他毒哑呢……”
“是啊。”江景之顿时来了劲儿,语气幽幽道,“都绑起来了,毒哑不是很简单吗?左右我要任你摆布。”
谢仪舟:“……”
她把重伤的大男人捡回去是因为心里不忍,不代表她不害怕,最早饿死鬼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怕他是假装的,每晚都把他锁在侧间小屋里,再把自己房门锁死。
后来饿死鬼苏醒,她不知这人本性如何,怕他行凶,每到夜晚就要把他手脚绑住。
第一次绑的时候,饿死鬼无力挣扎,躺在窄小的床榻上问:“姑娘还挺讲究,为了吃上新鲜活人,还特意把我救醒了才下手。”
谢仪舟听见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倒砸在他身上。
不过为了安全,该绑还是得绑。
直到某个春雨绵绵的夜晚,谢仪舟被雷声惊醒,记起外面晾晒的衣物未收入屋中,急忙起身。
正慌乱收拾着,刺耳的“吱呀”一声后,侧间小屋关着的破旧支摘窗倏然歪倒下去,紧接着,屋中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饿死鬼的窄床就放在支摘窗旁,窗子的一角斜着掉落下来,他又被绑着手不能动,多半是被砸了个正着。
谢仪舟怕他出事,匆匆提灯赶去,推门一瞧,看见饿死鬼正费劲地挪着压在肩膀上的破窗——双手自由,那条睡前绑着他两手的麻绳就放在床头不远。
面面相觑中,饿死鬼展眉一笑,道:“绑着手睡觉不舒适,不过姑娘放心,明早你过来之前我一定重新绑起来,保证让你瞧不出绳索松动过。”
谢仪舟银这才知道那绳索从来就没困住过他,是他每日都在她过来前提早绑好来糊弄自己的。
那是谢仪舟第一次想动手打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是人之常情,你不要与我翻旧账。”谢仪舟努力表现得理直气壮。
江景之冷不丁地提起过去的事情,实在是吓来她一跳。
江景之自己也很意外,自从他坦荡地接受了梦里那个厚颜无耻的自己,以饿死鬼的身份自处后,间或会梦见一些过去的事情,偶尔闭目养神,脑海中也能闪过小小的片段。
这是意外之喜。
江景之道:“害怕被翻旧账的前提是你理亏。谢仪舟,你是不是心虚了?”
谢仪舟已经好几日没听他喊自己本名了,乍然一听,心神恍惚了下,蹙了蹙眉,道:“喊我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