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入蛊(36)
一直站在远处默默关注着他的苏淳发现了他神色的异常,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宋冀年穿过大堂径直上了二楼,整个二层竟是空的,唯有靠近河岸的那面桌前坐着一人,他的身旁站着两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一看便知是护卫。
于洋手上把玩着酒盏看也未看宋冀年一眼,视线直接越过他落在了身后跟着的苏淳身上,眼底不由掠过一丝兴味。
“呦,宋大人出门还带着相好呢。”他说话不阴不阳,虽不是阉人,但行事做派倒是与他那太监舅舅一模一样。
宋冀年回过头这才发现了跟上来的苏淳,他蹙了蹙眉道:“你跟上来做什么,还不快出去。”
苏淳不认得于洋,但那人的目光令他很不舒服,遂壮着胆子瞪了对方一眼,骂道:“你胡说八道!”
“啧啧!”于洋不由站起身走到他近前,将他好一番打量。
苏淳被他看得汗毛倒立,连忙躲到了宋冀年身后,冲于洋叱道:“再看戳瞎你的眼。”
此言一出,倒是把宋冀年吓了一跳,连忙朝着于洋致歉道:“小孩子不懂事,公子莫往心里去。”
于洋反倒是被勾起了兴趣,他摸了摸下颌,笑道:“不生气,这整个明州府谁不知我于洋是最好脾气的人。”
乍然听到‘于洋’二字,苏淳吓得一个哆嗦,脸唰地就白了,他方才竟然要戳瞎五虎之首于公子的眼睛,她此刻方知后怕,身上不觉出了一层冷汗。
于洋将他的神色看入眼底,勾了勾唇对身后的人道:“将这位小公子送下楼去,客气点。”
他还有要事跟宋冀年淡,今日没工夫跟这些小娘子们玩闹。
而听到逐客令的苏淳如蒙大赦,她再不敢逗留,匆匆看了宋冀年一眼,便朝楼下跑去,因跑得太过慌张下楼时还绊了一脚。
于洋听到楼下传来的一声娇呼,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这一笑也让宋冀年察觉到于洋今日心情不错,他深吸一口气,斟酌了用词,沉声道:“不知于公子找本官有何事?”
于洋重又坐回到桌前,他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宋大人请坐。”
宋冀年心知来者不善,他不仅不想与于洋对桌而坐,他更害怕被人看到他与于洋同处一室。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于洋笑了笑道:“前些日子我给大人送的礼物大人可还满意?”
闻言,宋冀年手指一颤,身子也跟着发凉,他自然知晓于洋说的是半月前丢在衙门口的那具女尸,而礼物则是从女尸体内拿到的那张借据。
其实这个把柄本身没有什么,可糟就糟在他是沈太傅的上门女婿。
在心底叹了口气,宋冀年默默走到于洋对面坐下。
于洋笑了笑,伸手拿过桌上的白瓷杯为他倒了杯茶,道:“上好的六安瓜片,大人尝尝。”
细篓精采云雾茶,经营唯供帝王家。大名鼎鼎的六安瓜片他又怎会不知。
六安瓜片又叫“齐山云雾”,在前朝时便被列为贡品,专供皇室享用,便是朝中有身份的权贵也以能得到皇家赏赐的六安茶为荣。
以宋冀年的身份是一辈子都吃不上这样的茶,而所谓专供皇室的贡品,却被皇帝养的家奴肆意盘剥。
再美味的茶宋冀年此刻也无心品尝,他再次开口道:“多谢于公子的好意,只是在下县衙里还有案子要处理。”
“宋大人莫急。”于洋轻轻呷了口茶,很是陶醉地咂摸了下嘴,幽幽道:“听说这几日秦王一直在你府上用饭。”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更何况以他们的能力查到秦王的行踪并非难事,宋冀年也并未做隐瞒的打算,于是再次沉默不言。
“我找大人来只是有一桩小事想麻烦宋大人。”
“何事?”宋冀年是有些紧张的,他既然提到了秦王,那他所托之事必然与秦王有关。
“宋大人别紧张。”于洋起身将被子递到了宋冀年的手中,笑呵呵道:“你知道的,我很关心秦王殿下,所以日后秦王之事宋大人万不可藏私啊。”
这是要他当奸细,将秦王之事禀报给于洋。
“不行。”他当然不能答应,若是被秦王发现了岂会饶过他。
于洋唇角弯了弯,笑得意味深长,“宋大人别忙着拒绝,我手里可不止那一张借据。”
“你究竟想怎么样?”宋冀年豁然站起身,他自问除了钱财之上有过疏漏,为官这两年多并无其他劣迹,就凭此于洋便想拿捏他,简直痴人说梦。
于洋起身走到宋冀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宋大人别急嘛,宋大人进士出身可惜家世差了点,你入赘沈家不就是想借力嘛。”
“你!”宋冀年面有愠色,却迫于于洋的权势按捺着并未发作。
于洋不急不缓地继续道:“你也知道沈太傅这个人顽固不化,找他做靠山还不如我们九千岁靠谱,你说呢?”
他口中的九千岁乃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刘汝,自少年时便伴驾左右,深得天子信任,甚至内阁票拟的折子一度由他代替天子批红。
即便当朝内阁首辅面对九千岁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如果有这样一个靠山想要平步青云实在太容易了,可一旦与宦官扯上关系,他将被世人唾弃,从此冠上佞臣之名。
纵然日后权倾朝野百年后在史书也只能留下千年骂名。
这样的后果对于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来说是不能承受的,他不敢冒这个险。
宋冀年不敢再逗留,他拱手道:“我衙门还有事儿,恕不能奉陪。”
这次于洋并未拦阻,只是笑了笑道:“我等大人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