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入蛊(50)
朱杞一顿饭用得索然无味,陈如雪却看得小鹿乱撞,她从未见过如此清俊的男子,一言一行皆透露着贵族子弟的修养,风姿特秀,无瑕若玉。
他却只觉得厌烦,心中实在惦念那口羊汤。
大清早,县衙后厨便收到了一头壮硕的滩羊,沈持玉听到消息便知又是秦公子在点菜了,只是这么一头活羊收拾起来需得些时日,因而她也有些吃不准秦公子何时来吃这顿饭。
倒是他真将自己当作了厨娘,沈持玉也愈发好奇这位秦公子的身份。
“夫人,这羊如何处置?”王娘子只是个厨娘,杀个鸡鸭鱼的还说得过去,杀羊着实有些为难她了。
“先养着吧。”沈持玉也有些犯难,她哪里会这个,寻思着让人去外头找两个屠夫来拾掇了。
天气越来越冷,她自己也有些想念羊汤了,过几日清闲了便可熬上一锅子,寒冬腊月里吃上一口,最是暖心贴肺。
宋冀年昨夜一宿未睡,想了一晚上本来想找于洋问个清楚,但刚出了县衙便又改了主意,昨日事出突然他迫不得已才与他做了交易,倘使就此与于洋攀扯不清,岂不是本末倒置,上了贼船。
既然沈持玉已经回来了,陈府也未曾传出异闻,他便该息事宁人,可脑海中不知怎的又浮现出沈持玉后颈那浅浅的一排牙印,仿佛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狠狠扇了巴掌,这口恶气淤堵在胸前让他寝食难安。
更令他不安的是那封从他口中泄露出去的密信,布政使徐良初身份暴露,下个月十九日的观音法会刺杀行动必然会失败。
秦王谋划之事落空,一旦细查起来,他便难逃一死。
宋冀年惴惴不安地等了半月,而这半月里秦王竟也未入县衙用饭,他越想越是后怕,趁着去州府办事特意向知府大人旁敲侧击布政使徐良初近况,在得知徐良初被撤职查办后吓得双腿一个哆嗦。
“徐大人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如何就革职查办了?”宋冀年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知府大人见状,将他拉到角落里小声嘀咕道:“本官听说他是得罪了高税监,高大人密奏陛下,弹劾他唆使商人反对收税,有不臣之心。”
闻言,宋冀年心中大骇,秦王必然已经得了消息,只是不知有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
他这半个月都未曾来府上用饭,是不是已经怀疑他了?
如此想着,宋冀年额上不由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知府大人见他吓得脸色苍白,不由抓了他的衣袖,小心叮嘱道:“这为官之道,便在于不得罪巨室,不管是高税监还是秦王,你都得给本官伺候好喽,要是出了岔子本官唯你是问。”
见他仍是呆愣地站着,知府大人只觉恼火,原本瞧着这姓宋的是个有城府的,如今怎么瞧着像个生瓜蛋子,眼瞅着是一脸的蠢样,倘是得罪了两方的任何一方,他这官生也就到头了,最好是安安生生地供着两尊大佛,谁也不得罪,谁也不讨好。
回过神来的宋冀年忙稽首道:“多谢大人教诲,下官铭记于心。”
知府大人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他回去。
回县衙的一路上宋冀年都有些魂不守舍,坐下骏马险些撞到人,他翻身下马扶起路人正欲致歉,那人却道:“宋大人,我家主子在对面茶楼等您。”
宋冀年这才抬眼去瞧这人面貌,认出这中年男子乃是于洋的小厮。
他前脚刚得知布政使被构陷罢官,后脚于洋就找上门来,难说不是于洋又动了别的心思,他心中恐惧不敢见,只装作不识扭头就要上马离开,谁知那中年男子拉住马缰,沉声道:“大人倘若事忙,我家主人登门拜访也是可以的。”
宋冀年拉着马缰的手僵了僵,最终还是松开了缰绳。
小厮接过缰绳,笑道:“小的给您牵马。”
相比于上次见面,于洋热络了许多,他亲自迎宋冀年落座,为他斟了茶笑道:“宋大人是我于某的贵客,这次多亏了您才免于大祸,我舅舅对大人您亦是交口称赞。”
宋冀年不敢接他递过来的茶,强撑着威仪,冷声道:“不知于公子找本官有何事?”
于洋笑道:“大人多想了不是,我纯粹就是想谢谢大人。”
宋冀年当即便要走,他跟于洋实在没什么好客气的,于洋哪里肯放人,冷哼一声:“宋大人当真走得干净吗?你以为秦王知晓你泄密之事会放过你?”
该来的还是来了,宋冀年深吸口气,“你想怎么样?”
“宋大人与我已是一条船的人,何必如此拘谨。”于洋早已不是头次拿捏这样的官员,这姓宋的实在稚嫩,想要拿捏轻而易举,只是此次关系重大他不得不多花些心思。
“上次是你们逼迫我的,我是迫不得已,这不能怪我,大不了我……”他说不下去了,为官者忠诚为先,一次不忠,终生不用。
况且秦王哪里就是好相与之人,他如今当真是肠子都悔青了,那日怎么就情急之下说出了密信之事。
于洋面露嘲讽之色,“宋大人为官已有数载,怎会说出如此天真之言。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上次尊夫人在凝辉楼发生了什么?”
宋冀年本就对此事耿耿于怀,被于洋提起,更觉其中有蹊跷,冷眼看向于洋,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日凝辉楼之事本就是梗在他心间的一根刺,他心中告诫自己将此事放下,但半月来他几乎日日想起,即便沈持玉脖子上的牙印第二日便消失无踪,他依旧是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