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入蛊(92)
江簌簌哭得声泪俱下,旁人看了只会觉得沈持玉心狠,故意磋磨弱女子。
沈持玉早年养在太后膝下,也曾见过娇弱无依的女子在陛下或是太后面前哭泣,那时她尚不懂男女情爱,只觉那女子哭的好生可怜,明明受尽了委屈还替旁人辩解,如今临到自己身前,方知其中滋味。
原来哭的最可怜的那个才是最可恶的,仅仅凭借无关痛痒的几滴泪水,便能杀人于无形。
她虽未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却并不慌张,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旁若无人地从她身边走过。
江簌簌微怔,她的行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她慌忙起身一把抓住沈持玉的袖子,眸中噙着泪,哭道:“姐姐定是在心中怨我,你若是怪我,便是打我骂我也是该的,求姐姐莫要气坏了身子!”
沈持玉简直被气笑了,前几日还唤她嫂嫂,这才几日连姐姐都唤上了,她那点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了。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哪里来的姐妹。”顿了顿,她又道:“你若是想跪便跪着吧。”
沈持玉冷冷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明明用的力道不大,可江簌簌却陡然朝后跌去,她们此时站在石阶上,江簌簌身子后倾不可避免地就要跌下石阶。
不过,在沈持玉看来便是跌下去也是无妨的,毕竟石阶也不高,是以她连抬手施救的动作也没有。
于是这一幕,恰恰就被刚刚进门的宋冀年等人看个正着。
“啊——”江簌簌惊叫一声跌下了石阶。
“簌簌——”宋冀年与江母的声音同时响起,宋冀年却快了一步奔到江簌簌身旁将人扶起。
“你怎么样了,摔到哪里没有?”宋冀年的关切无法掩饰,声音中的紧张怕是连他自己都骗不了。
沈持玉看着相互依偎的二人,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江母看向她,凄然道:“簌簌不过是想在临行之前向你道歉,你怎么能这般对她?”
宋老太太也瞪她一眼,“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恶毒!”
红豆最容不得旁人污蔑自家主子,气道:“你们血口喷人,明明是她扯着姑娘的袖子不肯松手,她自己跌下去又能怪谁!”
沈持玉没有解释,宋家人的心都是偏的,再多的解释也无用。
“我累了,先回去了。”她懒得再与这些人周旋,抬脚就要走。
江簌簌挣扎着从宋冀年怀中站起,冲着沈持玉哭道:“沈姐姐,求你别再怪罪表哥了,你放心我明日便会搬出去,日后再也不打扰你们夫妻了。”
沈持玉脚步未停,径直入了屋内。
身后传来宋冀年的低低呼唤:“持玉……”
眼见着宋冀年就要追过去,江簌簌“哎呦”一声,戚戚然道:“表哥,我的脚好痛。”
宋冀年猛然顿住脚步,回望少女噙泪的双眸,心中涌上无限怜惜之情,方才她跪在那里一声声哭诉,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他心底感动,想要尽全力补偿。
此刻看她泪盈于睫,身形瑟瑟发抖,他实在无法拒绝,蹲下身子道:“我背你回去。”
沈持玉立在窗前,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只余酸楚,原来宋冀年不是不会心疼人,只是从不心疼她罢了。
毕竟是将近三年的夫妻,又岂会全无感情,她只是想不明白这样懦弱又伪善的男人,她怎会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久。
手无意识地攀上窗前的一株兰花花枝,直到一声轻轻的脆响,花枝折断,茎液漫上指尖她才猝然惊醒。
“去调查江簌簌的人还没回来吗?”江家母女瞧着也是富贵人家,江簌簌又有才女之名,即便嫁过人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她为何会揪着宋冀年不放,其中必有隐情。
晴雪摇了摇头道:“还未有消息,不过李有才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最近有一群地痞流氓在找江家母女,听说是欠了人钱。”
“欠钱?”沈持玉有些不解,二人来奉化之后出手极为阔绰倒不像是躲债。
不过若是她母女粘上宋冀年是为了得到官府庇护倒也能说得通,此事还得细查下去,但她不能再留在这个乌糟地方了。
李有才看出东家的紧迫,是以很快便将手上的几个铺子脱手了,这几日又帮着相看了几家镖局,只得主子定夺。
沈持玉又着人采买冬衣准备好远行所需的物品,见东西都准备的差不离了,才开始打点府内的行装。
她这些动作自然瞒不过一直盯着她的老太太,原先一直不解其意的宋老太太,猛然间意识到沈持玉似乎在为回京做准备。
但宋冀年的调令并未下来,显然她此次是打算独自一人回京,得到消息的老太太立即将宋冀年叫了回来,母子二人在房内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将所有下人都遣散了出去。
很快镖局的人选也定下来了,商议过后,她打算在五日后启程。
临行之前,她亲自挑选了些奉化的土仪,又去了墨宝斋,本想为外祖父挑一方砚台作为礼物,但在路途中看到一间卖夷人物品的铺子。
她看到站在门口的老掌柜鼻子上夹着两片椭圆形的小镜子,想起之前宋冀年向她提过这东西,戴上之后可以缓解人的视力。
离开京城之时,外祖父的眼睛已有些老眼昏花,这归咎于他常年案牍劳形,埋首于书案间,视力受损,因而看书时总要将脸贴到书页上,尤其在夜间,看书十分费劲儿。
明州府枕山面海、拥江揽湖,有着天然深水港,往来桅杆如林,商贾云集,亦不乏来自海外的夷人,听说这眼镜便是由夷人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