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降夜(110)+番外

段华蹙眉：“我从未送过花灯给你。”

沈蓓一副看穿了她的表情：“你别诓我，你每年都让侍女拿花灯给我，就那个莲花花灯……”

莲花花灯。

沈蓓突然想起来，那年护城河边，少年小心翼翼把花灯托入河中，闭眼许愿的样子，以及她后来开玩笑说的，年年都要带他去放花灯。

只是后来他离开了京都，错过了这三年的花灯节，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看着沈蓓错愕的表情，段华也想起来了，每一年的夏日，周延都会偷偷进京，让她把一盏小花灯送给沈蓓，还不让她告诉沈蓓。

段华问周延为什么不自己去送。

周延只是毫无察觉般扬了扬自己伤痕累累的手，笑吟吟地说怕沈蓓看了心疼。然后转身便走。

其实段华知道，他是不敢去见沈蓓，怕看上那么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这三年来沈蓓收到的莲花灯一年比一年精巧，不难猜，肯定是周延闲暇时，一点一点做出来的，难猜的是，在那么辛苦的训练条件下，他该有多努力，才能有这时间，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跨越千山万水，只为了送这一个承诺。

沈蓓没等段华开口细说，先一步转过头，语气淡淡的：“罢了，反正我从来不过花灯节。”

段华没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但往事浮上心头，她竟然也有了物是人非的伤感之情。

沈蓓轻抿着唇，搭在围栏上的手微微收紧。

她可以轻描淡写地回忆起这三年，不过就是三盏花灯，那对周延来说呢。

他是为了沈蓓的愿望在努力着，信守着他们之间的承诺。

可第四年的花灯节，她却又要失约了。

周国

“蛰伏在京国的人，安排行动。”周廉的模样颇有几分声嘶力竭之势，他攀在窗边，怒目圆睁，让前来接应的线人有些害怕：“立刻行动！朕等不了。还有，传信给梁王，告知他如今朕的处境！”

在三日前，周廉被叶邵鑫囚禁了。

原本大好的棋局被破坏，周廉莫名其妙被自家丞相摆了一道，没等他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被关在了这个废弃的院子里。

周廉想，好在他当了二十多年皇帝，人脉还是在的，只要能联系上梁王，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不过他本想通过攻占京国来摆脱梁王的计划可能要失败了，罢了，活命要紧。

线人不知道周王脑回路跳的这么快，收到命令后立马去办：“遵命。”

在一个平凡的午后，梁国出兵了。

毫无征兆的，来势汹汹。尽管沈蓓早有提防，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梁国的军队是我们的数倍，加上和周国耗了这么长时间……”段华杀出一道血路，“你先走，我善后。”

沈蓓与她并肩，挥刀又是一个人头，说出的话不假思索：“不行，你和我一起走。”

“你不是已经传信于京都了吗，会有人来接应的。你是一国之君，和我争什么？”

来的人越来越多，这座边城定然是守不住了，撤兵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沈蓓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可要她弃城离开——

“众将士听令，无子嗣者，护送百姓离城，有子嗣者，随朕一起。”她的利刃划破长空，银白的光芒比日辉还要耀眼，军旗摇曳，她的嘶吼贯破周遭的喧闹：“人在城在，任何人不得侵犯我京国疆土！”

“任何人不得侵犯我京国疆土！”

……

她们拼尽全力，硬生生守到了最后一个百姓离城，梁国的第一匹铁骑踏破城门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沈蓓和段华互相牵引，身上伤痕累累，却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松懈。

突然，有人从后方偷袭，可段华与沈蓓此时距离过远，根本来不及去帮，沈蓓回身想接下这一刀时，有人骑着快马冲了过来，把她拦腰抱起，沈蓓的刀抵在了来人的脖子上，直到看清了来的人是沈佳佳，才大喘着气放开。

“你怎么在这里？”

按理来说，沈佳佳此时应该还在沈琼那儿昏睡，怎么会出现在边城？

“顾长笙放我走了。”沈佳佳一个扭头躲开迎面而来的骑兵，然后手起刀落，动作利落解决掉了他。

“放我下去，段华一个人——”沈蓓有些急切，不远处的段华独自应付着四面八方来的人，吃力感明显。

段华恰好在此时大喊：“沈佳佳，送她出城！”

沈佳佳蹙眉看向前面精疲力尽的人，没有过多的犹豫，立马骑着马往城门方向跑。

鼓声重重，马蹄声踏破静好山河，云未散，黑压压地聚在天边，好像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夏天既到了，就该有一场雨。

被沈佳佳丢上另一匹马的一瞬间，沈蓓想到了在周国时火红的天空，想到了饶西小岛上不见底的洞，想到了小侍童含泪倒在她面前的样子……

最后的最后，沈蓓看到周延朝自己伸出手，笑着问她。

“姐姐，你想看我舞剑吗？”

沈佳佳抹了把泪，看着城门慢慢合上，直到看着沈蓓被人带着离开，那声姐姐才终于喊出口。

沈蓓神经一紧，猛然回头看向沈佳佳。

外面兵荒马乱，战火连天，积压了好一阵子的雨终于尽数而下，城内的女孩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跟屁虫，她身着铠甲，手持利剑，站姿笔直，不被淋漓的雨冲走半分昂扬。

沈佳佳说，对不起。

城门关上，里面的沈佳佳高举血红军旗，映着西沉的太阳，却没有丝毫落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