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光(56)
“张嘴,不烫了。”
他舀了一勺鱼汤喂到他嘴边。
许塘喝了,鱼汤很鲜,喝了几口,他胃里就暖暖的了,周应川又夹了肉沫茄子给他,许塘张嘴,但嚼了两口,他就低头吐掉了。
让他咽下去的东西得通过重重关卡,但让他吐出来,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周应川,这个房子是不是好大呀?有几个房间?我现在不想吃,你先带我熟悉一下…”
“乖,先吃饭,吃完饭再看。”
“不要,那你先吃,我要再睡一会…”
换做寻常家庭,孩子正吃饭就要去做别的,家长怎么也要掰过这个坏习惯。
但在周应川这儿,他从小到大养过许塘一个,大抵是他的底线从小就被许塘这等磨人的小孩给拉的太低了,以至于他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事,许塘愿意吃就行了,只是晚一点罢了。
他低头吃了两口米饭,就起身抱着许塘去转了。
“刚才好像看了三个房间…我们住哪一个?”
“先住在一楼,等给你看好眼睛了,我们就住在楼上,到时候我想想收拾出个房间,专门放你的衣服鞋子。”
许塘很开心,他摸到带漆面的门板,又摸到房间里有花边纹路的窗帘,里面还有漂亮的纱。
“周应川,你说以后我们还有专门的房间放衣服吗?”
他从没听过还有这样的房子。
“当然,房间就是要用的。”
看他高兴,周应川的神色也透着一种和煦的温柔,那是一种很放松的状态,似乎只在许塘面前展露。
可怀里的许塘笑着笑着,他就埋下了头,搂紧了周应川的脖子,发丝交错,扫着周应川的耳廓。
“周应川,这是真的吗?”
“什么?”
“这不是假的吧…?周应川,我从没想过,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过上这样好的生活…你还记得小时候吗?那些人朝我们扔石头,说我们一辈子只配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我还记得我和那群小孩打起来了,被打的很惨,可那时我不觉得痛,流血不痛,被打也不痛,但我回头看到了周姨……”
周应川抱着许塘,静静地听他说。
“我看到周姨,周姨看到了我头上的血,她哭了,她朝我比划,她说对不起,我打架的时候她听不到,她不能保护我…”
“我很痛,周应川,我记得的,我都记得的,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像梦一样…这场梦从我妈带我离开许家开始,然后是我们又离开了榆溪,我有时候很怕我醒了,会不知道回到哪一天…”
“不会的。”
周应川终于出声了。
“不会的,这不是梦,塘塘。”
他低头吻了许塘的嘴角,舔舐的他的唇舌,唇齿间传递的热度与呼吸是那么真实。
“塘塘,那年上坟的时候,我跪在妈的坟前,告诉她,我们要走了,我会带你走出去,往前走,往上走,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我会尽我所能,治好你的眼睛,还有…我请她原谅我。”
“原谅…原谅我们的离开吗?可就算我们不走,他们也在逼我们,周姨会原谅我们的,她最爱我们了…”
周应川没有再说,刚才那个吻让许塘有些燥热,他脸颊红起来,脑袋也跟着有点缺氧:“周应川,其实我还梦到了很多很奇怪的梦,有一次,我梦到我跳进一个装满钞票的水池里,很大的水池,很大很大…你知道有多大吗?”
周应川听着,轻轻地笑了。
许塘一下子脸红了:“周应川,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还笑我…!”
“没笑,没笑…”
周应川知道许塘在许家的那几年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他不愿他过多的去回忆那些痛苦的事。
他往上抱了抱他,往楼下走。
“别怕,不就是一池子钞票吗,三年之内我建给你。”
许塘是个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的人,他被周应川又逗笑了,便不去想哪些光怪陆离的梦了:“哈哈,你别神经了,还说不是笑我…你这就是在笑…”
“真的没有,塘塘,从现在起,你只管往高处做梦。”
“往高处做梦?”
“是,从今往后,你梦到哪儿,我就会站到哪儿,这里只是我能给你的起点…这句话,我说到做到。”
他说的出,就做得到,许塘梦到云端,他便要站上云端,这里只是他能给许塘的起点,周应川在心底承诺。
他同样处在年轻而浑身热血的年纪,再沉稳的情绪也遮掩不了他那颗滚烫的心,他也会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给他最爱的少年,捧上这世间最昂贵的东西。
他说得出,就做的到,从不足三平米的五金店到上百万的大房子,他也只花了两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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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五,如浪拥挤的澜江岸终于人少了些,周应川带着许塘去放烟花,这已经是他们过年的固定节目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周应川从后备箱把几箱烟花搬出来。
许塘在车里嘬着一瓶牛奶,他喝来喝去,也不见长高多少。
“周应川,我不想喝了…”
“你先拿着,一会儿给我。”
许塘一只手拿着奶,有点限制他的行动,他坐在副驾,自己摸索着找安全带的扣子。
“你这次买的是什么样的烟花呀…”
周应川拎着烟花桶在空地上放好,接过他手里的牛奶瓶,喝了,去找垃圾桶,不然散发的那点奶腥味在车里,许塘不爱闻。
“你检讨书带了吗?先念检讨书。”
许塘假装听不到,安全带扣子被他摸到了,“啪”的一声解开,他伸脚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