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根(105)+番外
有什么东西滴落至掌心,灼烫至极,泪水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模糊了我掌心的纹路。
我耳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都非常缓慢。它们化成了被束缚在琴上的琴弦,血管绷紧缠绕,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拗动着艰难起涩。
时间从未过得如此缓慢……每一分每一秒变得无比漫长,跳脱了时间的界限,成为无法跨越的沟壑。
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之类的……问凶手是没有意义的吧。弱势之人被当作泄愤对象……什么时候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我能够早点察觉的话,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你是伤患的同学吗?知不知道他亲人的电话?”
“……同学,同学,你还好吗?”
“……同学。”
我眼前晃过医护人员的面容,他们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模糊之中车辆化成了前往天堂的福音列车,白衣天使围绕着我。他们的表情司空见惯的麻木之中带着同情,床上的血迹没有擦干净。
“……我们感到非常抱歉。”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时钟总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残酷地向前。恰好我看见了墙壁上的时钟在转动,我这样想道。
我不记得自己的回答,我仅仅是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巨大的无力感化为浪潮将我击倒,占据我的身体,令我失去身体的支配权。
是不是应该问医生……非常抱歉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我自己明白的吧,就是死掉的意思,没办法治疗的意思,救不了的意思。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吧……我记错了,明明是冲我来的,江绪只是替我挡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是在做多余的事情吧?我明明已经死掉过一次了……我跳轨了,被碾的七零八落。我不觉得那时候更疼,现在尽管我好好的,可是我非常地不舒服。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的理性全部消失了。
这是江绪的用意吗?让我不再做理性的人之类的,这样的办法也太极端了吧?不要这样做比较好吧。明明可以有其他的办法吧?有更加温和的方式……这样地刺痛我们彼此,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无论我如何质问,他并不会给我答案。他已经死掉了……这么轻易地在我面前死掉了,留我下来很残忍吧。我讨厌等待,讨厌时间给出的答案。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讲清楚吧……我们明明还有很多话说。就这样死掉的话,我要怎么和外婆交代?难道要外婆一起死掉吗?上一次也是这样吧……没人照顾外婆了,外婆一个人死在了家里。尸体臭掉了。
我们不一样的吧?相比来说妈妈至少能够照顾好自己……所以还是我死掉更加划算吧。为什么要做赔钱的买卖。
救护车抵达了医院,没有人愿意为江绪做手术了。我在楼廊尽头看到了妈妈和光俊,我看向他们,他们同时看向我。
妈妈过来抱住了我,我想我看起来非常狼狈。我身上的血迹染在妈妈身上,妈妈以为我受伤了……尽管我很想告诉妈妈我没事,可我讲不出来话。
我依旧握着江绪的手腕,明明还有体温,刚刚我们还约定好了,下次要一起吃炸鸡饭。只是没有心跳了而已……没有心跳了而已。
……一切都如此令人绝望。
把我的经历画成四格漫画,我的记忆反复停留在江绪被刺的那一幕,我在其中难以抽离。我的房间里非常昏暗,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昏睡,我的大脑陷入了某种困顿之中……令我病倒了。
有的时候,人自发地会生一场大病,只是为了逃避某些突如其来的事件。
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或者是需要等待,江绪死之后还会再出现的吧?就像上次那样,我还记得他,只要我仍然有意识,他就能够存在。
做梦的时候,他总是在我梦里出现。有时他在兼职的咖啡店,有时在便利店,有时在垃圾分类点,无论在哪里,他总是在努力工作,神情认真。有时他会看向窗外的方向,我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梦境里出现我常去的书店,他在分类垃圾时,我总是在低头看书。有时候他从我面前走过,他侧目看向我,我常常忽视掉了。
梦里的他低落破碎,眼底化成晃荡而出的天潭水,他总是隔着窗户看向我,直到我从那里离开。
陆陆续续的梦境,我分不清那是真实还是我的臆想。关于我过去的记忆,我只记得一些碎片,丢失了许多。现在那一部分丢失的沉底之物,从被我遗落的角落里冒出来。
我努力地回想着,除了去寻找他的身影之外,我没有心思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纵我这样冷漠的人,伯乐因我而死之时,到底难以释怀。
六天的时间过去了,第七天的时候,我和妈妈一起去参加了江绪的葬礼。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在葬礼上见到了江绪的外婆。他的外婆仍然活着,葬礼上来了很多同学。外婆十分辛勤,风霜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耷拉的眼皮因为哭泣而发胀,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这是我第二次参加江绪的葬礼……我意识到那扇门距离我越来越近,直到葬礼结束,它出现在我身后。
我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生活……放学之后一个人去书店之类的,这些都是可以的吧?世界上没有哪个人离开某个人就无法生活,我十分清楚这些事情。
只需要努力地保持理性,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样就足够了。
放学铃声一响,我去了图书馆。我对待光俊不再那样的温和,我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我变得寡言少语,我去查看了许多和物理有关的书本,我想明白那扇门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