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病(42)
她不眠不休的守着他,为了不去厕所连口水都不敢喝,她用自己的方式从阎王手里抢生命,可最后还是出现了纰漏。
陈誉被他失去理智的母亲找到,她劫持了他,也可能是骗,总之陈誉没有反抗,被她带到了天台。
期间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陈誉被赶来的人解救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坠楼身亡,后来他被李老师带离了海市,那辆出租车在路上发生了意外,他也差点死在那场事故中。
闫驰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干瘪瘦弱的六旬老太太是如何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护了他半个月,又是是如何千里迢迢连夜赶到海市的。
他突然就有点后怕,如果那天没在路边吃那碗面,如果李老师没有迅速的清醒过来喊出陈誉的名字,如果她一开始没有及时出现在海市,那结果会是怎样?
“我抓住一根稻草,就拼命的缠了上去,”陈誉说,“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坏,身体里流着劣质的基因,连血都是臭的。”
“有人在我的手腕上割了一刀,我就骗她跳下深渊,有人拉我回到人间,我就赖上她,搅得她不得安宁,”陈誉努力想别开视线,可那双眼睛太明亮了,他舍不得。
“有人在我心上轻轻碰了一下,我就骗他算计他,让他陪我一起去死。”陈誉慢慢的说,“我就是这样,烂透了。”
“讨厌我吗?”他终于别开视线,目光平静而空洞,带着死一样的沉寂,“我一直都在算计你。”
闫驰动了动唇,有什么话梗在心口。
讨厌你什么?
讨厌你拼命的活下来?讨厌你生来就在深渊?还是讨厌你一命抵一命等价交换?
闫驰轻轻捧住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怎么自己一个人扛了这么久?”
陈誉的睫毛抖了一下,眼珠顿挫的移动,闫驰就盯着那一点点的光,慢慢的说:“这些都不是你的错,那是你自保的本能,没有人可以比你做的更好,那些拖你下地狱的人才该下地狱,那些制定规则的人才应该受到惩罚。”
微弱的光聚起来一点,比尘埃还要暗淡。
闫驰轻轻笑着:“你的人生不该被任何人操控,你就是你,不管你是远在天边的星星,还是落入凡间的沙砾,在我心里,你都是最珍贵的宝贝,别觉得自己不好,以后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陈誉被一只残破的臂膀搂进怀里,他的后颈被温柔的托着,下巴垫在缠满纱布的肩膀上,凝固的血液好像开始流动起来,不温热,却没那么寒冷了。
“那天之后你说不想再见到我,骂我是强|奸犯,你说看到我都会恶心,可我没听,”闫驰娓娓的说,“我去了你去过的所有地方,我一直都在远远的注视着你,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直到死去。”
陈誉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他的嘴巴不受控制的张开一条缝,以确保自己不会因为心悸过于强烈而窒息。
“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我要站在你的身边,你觉得我落井下石也好,趁人之危也好,我不在乎,哪怕明天就要死去,我也要死在你的身边。”闫驰语速很慢,生怕他听不明白似的,一遍一遍的重复。
“陈誉,我喜欢你,你真的非常非常重要,你发发慈悲,别再推开我,尝试着给我一点响应好不好,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陈誉耳中轰鸣,他听到火焰点燃的声音,从漆黑浑浊的血液里崩发出来,一瞬间冲向万米高空。
原来这是真的,他非常非常重要,有人那样那样的在意他,也许他曾经忘记过,但当那些人把他像死狗一样拖过去的时候,当那把刀就要落下的时候,当他颠三倒四的一遍一遍的问能不能接受他的时候,陈誉猛然想起来——原来高二那年的寒假,自己真的来过京市。
他跟一个少年偷跑出去滑冰,他们去了一个看似安全的结冰湖面,他明明知道那里有一个还没冻结实的窟窿,还是引着他踏了上去。
对呀,其实世界本来就只有一个人,你在,世界就在,你不在了,世界也就消失了。
那就消失吧,不要管什么母亲,什么外婆。
当冰水终于没过头顶的时候,他看到那双即便在黑夜也格外明亮的眼睛。
从来没有人用脏呼呼的手指头戳过他的脸,从来没有人送过他又臭又丑的蟋蟀项链,也没有人在下雪的时候翻窗而进只为带他看一看北方的雪夜。
他记起围在脖子上那条暖烘烘的旧围巾,带着某种禽类羽毛的味道,记起隔着手套第一次握住的那双同龄孩子的手,那天回到酒店以后他从窗户往外看过,拉着爬犁的男孩边跑边绕着路灯转圈,手舞足蹈,像个傻瓜一样。
我本来可以死去,在任何时候。
可我偏偏遇到了你。
湿漉漉的少年眼角眉梢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他仰面躺在冰上,枕在另一个少年的肚子上。
霜花又结了一层,把他们两个粘在一起。
“陈誉,如果我们被冻死在这里,会不会一起走过轮回路?”
陈誉艰难的起身,把僵硬的少年拖起来,撑着他往岸上走。
“陈誉,”少年的头垂在他的肩膀上,吐出来的气都是冰凉的。
“我喜欢你,能不能……试着跟我交往一下……”
第二十七章
大海从海市回来就马不停蹄的赶到医院,看到又把自己废了半边的发小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抖着手点了他半天,最后把一个厚厚的活页夹甩到他多灾多难的胳膊上。
“真能耐哈,”大海阴阳怪气的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埋错地方了,这辈子三衰四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