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病(56)
且有爱。
这种爱不高调,不张扬,温润绵长,像陈誉本人,只有爱他的人才能感受的到,亦如这次演出的主题,迎着星河,双向奔赴。
陈誉将星河穿在身上,缓缓从深空降落,他第一次在舞台上看向某个实质性的方向,那里有正在等待他的人。
那个人隐藏在黑暗里,眼睛随着光影流转,舞台上是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
而他此刻,却在向自己宣战。
他太知道如何能让自己动怒了,从小便是。
他擅作主张的来到这个世界,擅作主张的长了一张那样的脸,多年前的那场事故,他被她们护在身下,那个视舞蹈为生命的女人后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她最后死在阴冷黑暗的地下室里,他应该要感到内疚,他一生都会活在痛苦当中,就像陆曼那个愚蠢的女人。
她一定很后悔爬上他的床,破坏规则就注定要受到惩罚,她做错了所有,除了生下陈誉。
洁白的一尘不染的白色手套包裹住纤细修长的手指,他们优雅从容的搭迭在身前,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将手心抠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好极了,他染了头发,还在身体上打了洞。
蔚蓝色的轻纱缀满了耀眼的细钻,静谧而悠远,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细腻到极致,像是畅游在深海的鱼,翱翔在天空的鸟,像灿烂的绽放在山间的花。
迷雾一样的蓝色头发慵懒随意的披在颈后,只比以往长了一点,但这是他在向自己展示叛逆的成果,如同那银色耳饰坠起的一整条的银河,他勾起的唇角一定在说:看吧,我在肆意操纵自己的身体,你一定想象不到我有多脏。
怎么可能想象不到,那个恶心的男人不是总是在宣誓主权吗,瞧瞧他多么得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就坐在舞台下面最中央的位置,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片圣洁的衣摆,他脚踝上那条银色的脚链一定是他亲手绑上去的,他虔诚的吻过他的每一颗脚趾。
白手套颤栗起来,为什么神圣可以被侵犯?!为什么一点念想都不愿意给他留下?!
陈誉眼含悲悯,淋漓尽致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仿若生命中的最后一舞,聚光灯追随着柔韧的身姿,他在万点星空下旋转,脚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跳跃,然后他拖着梦幻一般的薄沙鱼尾腾空而起,消失在银河尽头。
最后的那些追光落在遥远的观众席上,陈誉可以很快的分辨出他想要找到的那一束,他们隔着人海对视,他轻轻的说,来吧,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眼中的悲悯散去,他隐藏在漆黑的穹顶之下缓缓抬起手腕,他的手稳极了,只要一下就可以。
如果我不能带走你,那我的爱人将永远处在危险之下,这是最好的归宿,我死在禁锢了一生的舞台上,你暴露在无所遁形的天光中。
只有这样,才能引你出来。
陈誉最后一次看向舞台下最中央的位置,男人眉眼弯弯,闲适自在的靠在椅背上,与往常一样。
他很想响应他一个笑容,尽管知道他看不到,可是那太难了,他已经燃尽了生命里最后一缕光,那些一把一把吃进嘴里的药根本就救不了他的命,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烂干净了的人,不管装的再像,也只剩一个躯壳。
最后的这些日子绚烂璀璨,每一秒都是极致的欢愉,痛苦却从未离去,一切唾弃的不堪,割舍不下的妄念,都是催命的符,夺命的刀。
闫驰微微仰着头,他的眼睛里盛着星辰大海,和一个隐匿在黑暗里的他。
被消音器阻隔过的闷响先一步击穿陈誉身后的大屏,人们还没反应过来,陈誉就从穹顶掉了出来,巨大的衣摆在空中荡出一片绚烂瑰丽的海洋,扣动的食指根本来不及收回去,“砰”的一声,万籁俱静。
万点星辰枪口迸出,伴随着浩瀚的荧光,人群沸腾了,伸长了手臂去抓那些飘落的星海,只有闫驰,他依旧静静的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闲适的托着腮,看向那个早已经预判好了的位置。
陈誉茫然的吊在半空,急切的寻找着什么,没人注意到在那个不起眼的漩涡中被摁下的黑色影子,他戴着一双与装扮格格不入的白手套,那是一种荒诞的诡异感,他们握着同样的精致的武器,只是一个射出的是子弹,一个是星河。
闫驰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从陈誉身上移开过一瞬,他悠闲的等待着,然后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咧开嘴笑了,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像是在说: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这么简单。
当陈誉在筹划着毁灭时,他在筹划着钓鱼,那个当费姓律师辗转离开海市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什么狗屁规则,没了这个趁手的臂膀,大鱼总会自己浮出水面,需要点耐心罢了。
陈誉愣怔的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与他之前那一把分毫不差,只是套筒上刻了一张顽劣的笑脸,像台下那人一样。
观众席再次沸腾起来,一个瘦小的女孩儿被高举过头顶,她的手里握着一颗闪亮的星,绑在陈誉腰上的滑索紧了紧,像是给了他某种信号,然后他再次被拉了出去。
闫驰起身,在他经过的轻轻托了一把,只一瞬间,手里的东西就换成了一个奇特的圆球,那是一个打开的首饰盒,星球形状,里面放着一对镶满了华钻的手表,表盒上刻着本次演出的主题:星河奔赴,愿你美满安宁。
陈誉像误入地球的精灵,表情空白的飞越人海,他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么无辜,但身体已经条件反射的做出反应,戴着银链的小腿高高翘起,以一个向下飞天的动作将那对手表送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