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管家问。
周若安扭回脖子,笑着回复:“不认识。”
握在手中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刚一解锁,信息就跳了出来。
“周若安,万事小心。”
陈列在这句上面的,是蔺逸半个月前发来的:人已入局,抽血的护士会将你的血样替换成张瑾的。
坐在车里的青年将“万事小心”这几个字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清空了对话框中的所有内容,按灭了屏幕。
他抬起眼,看向前方的路,这条连接着两个世界的荒路,依旧覆盖着积雪,路旁杂草丛生,可如今仿佛成了唯一的指引,非但坦途,亦非绝境,走过去,谁说不能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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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城市里最热闹的酒吧,掀起的音浪已成噪音。
蔺逸戴着降噪耳塞守着一个角落,目光在全场淡淡一扫,收回来,落在掌中的手机上。
微信置顶的对话框中排列着长短不一的词条,钢琴键盘似的码在一边儿,绿油油的。
垂眸盯了会儿屏幕,蔺逸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字儿不多,问候了对方的祖宗八辈儿。
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也没等来对面的回复,蔺逸似乎早已预见了结果,没什么表情的收起手机,一抬头,看见贵宾室的领班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白板被人打了。”领班在巨大的声浪中抻着脖子喊,“说是偷了人家的东西,你快去看看吧。”
蔺逸跟了白九后被分来这家酒吧看场子,酒吧白九占股,蔺逸除了处理纠纷,平日也能做半个酒吧的主,他到岗一个月,得了白九两次赏烟,好比主人在盆里扔了两根骨头,临了还摸着头赞了句“好狗”。
蔺逸在哪,白板自然随着。白板今年十八,偷龄已逾十年,从五六岁到十五六,他要么在偷,要么琢磨怎么去偷,直到跟了蔺逸,才算戒了小偷的营生,从一条斜路走上了另一条斜路。
听到白板生事,蔺逸微微蹙眉,他摘了耳塞问:“他现在在哪里?”
“被拽进包房了,对方来头大,我进去赔罪人家根本不睬我。”
绕过领班,蔺逸踏入舞池,他在不断扭动的腰肢中穿行,边走边问:“对方什么来头?”
“周家,周家三房的几个子弟。”
蔺逸脚下一顿,扭头问:“谁?”
“盛凯外贸的那个周家,周家三房。”
舞池里多疯癫,有人闭着眼摇头晃脑撞在了蔺逸的肩上,这本是常有的事,屁大个地方挤百来号人,难免挨挨蹭蹭、磕磕绊绊,可领班却看到那个平日非到一定程度鲜少动粗的蔺逸,用手扣住了不断“抽搐”的脑袋,面无表情地狠狠一推。
————
周若安坐在包房的沙发上,没看蜷缩在角落里的白板。
他为身边人点烟续酒,唱歌时曲不成腔,句句走偏,引得一屋子人哧哧地笑。
白板啐了一声,低骂:“以前怎么不见你唱歌跑调,就他妈是当狗的命,换张皮也得捧着盆子讨饭吃。”
高大的保镖一脚踏在白板的脸上:“你在这嘟嘟囔囔的骂谁呢?”
白板立着眼,没吭声。鞋底子重重碾下来,终于听到了断断续续地哀嚎声。
周若安在倒酒,褐色的酒汤在哀嚎声中稳稳地浇在冰球上,他将杯子向前一推,笑着说:“大哥,你尝尝我调的酒。”
伸向杯子的手因为包房的门被推开微微停顿了片刻,负责贵宾室接待的领班去而复返,他躬着身子陪笑:“各位老板,这位是我们酒吧安保部的负责人,他来给几位老板赔个不是。”
包房中或站或坐七八个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领班身边的高大男人。
只有周若安没抬头,看着面前那双黑色皮鞋缓缓地为自己倒了杯酒。
蔺逸平常话不多,但若开口也滴水不漏,得体的客套了几句,他走到白板面前,问:“偷了什么?”
皮鞋下的那张脸扭曲着,火气冲天:“钻石袖扣是我捡的,没偷!”
“不能调监控吗?”蔺逸问领班。
领班满脸为难地凑上来:“事情发生在卫生间里,没有监控。”
酒台上放着一颗钻石袖扣,被深色的大理石一衬愈发光彩夺目。
刚刚那只在半路微微停顿的手终于握住了杯子,笑着送到口旁,声音又轻又寡,带着毫不遮掩的轻蔑:“我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说话的人叫周彬,周家三房的长子,人生得高大,长得也体面,他抿了一口酒微微扬眉:“老四你这酒调得不错啊,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瞎调的,大哥捧我。”
白板那边又狠狠啐了一口,脸上的鞋印子也随之又深了几分。
蔺逸从领班手中拿过一瓶酒,躬身送到了周彬面前:“周老板,是我失职没有教好属下,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就饶了他这一次,这瓶藏酒口感不错,周老板要是不嫌弃,权当为您赔罪。”
那瓶酒在空中晾了半晌儿,才听到周彬浅浅的话音儿:“老四,你说这事该不该原谅?”
周若安一直未掀起的眼睑弯成一道弧度,他看起来乖极了,像摇着尾巴的宠物狗:“全听大哥的。”
“周若……唔……”白板气的脸色发青,又被鞋底子碾成了惨白,他的手指用力抠着地,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周若安。
听到这声低呼,周彬尧有兴致地凑到周若安身边:“怎么四弟,你认识这个小偷?”
周若安从烟盒中抽出根烟夹在指间,毫无犹豫地回复:“不认识。”
“这个人呢?”周彬的手指顺着那双黑色的鞋子向上一指,“你也不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