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眼镜又被稳稳戴了回来,傅春深的面貌再次清晰,昏暗的光线中,少年的面容显得格外冷峻,眼底隐约透着一丝赤红。
“你觉得我做了什么?”傅春深不答反问。
任宇拨开柳条,后退一步,同样答非所问:“这柳条真烦,总是刮来刮去的。”
傅春深第二次离开后没再折返。
自那天起,傅春深仿佛从任宇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假期中没有一通电话,开学后车棚里也再无人等候。那半个月的相处,仿佛只是一场浅梦,醒来便无迹可寻。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任宇以普班排名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尖刀班。
他搬至顶楼,用上了满是香水味的厕所,也与傅春深开始频繁见面。不过,任宇的心思全在邱薇身上,傅春深则视他为空气,连眼风都不曾扫过。
任宇对这种状况颇为满意,情敌之间,互不打扰,倒也清净。
他偶尔也会与傅春深暗自较劲。两人相貌各有千秋,任宇成绩略逊一筹,但性格比傅春深强点,虽然也顶着傲气凌人的评价,但终归属于正常人的范畴,有好友知己,也参加社团活动,总的来说是个有烟火气的“活人”。
就在任宇以为两人会一直相安无事时,傅春深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只安全,套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套子是拆开的,圆柱状,顶端有凸起。
“你忘在卫生间了。”傅春深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整个教室陡然陷入死寂。
任宇的手指被圆规扎破,鲜血涌出来时才感到了疼痛。他从震惊中回神,急忙辩解:“不是我的。”
“不是吗?”傅春深微微错愕,“我刚刚在卫生间看见你拿着它。”
任宇脸色涨红,一时语塞。指腹上的血染红了课本,傅春深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创可贴,递了过去:“以后这种东西记得收好,别再弄丢了。”
越说越离谱,任宇再次急声解释:“这……是我在卫生间捡的。”
那个从不与人主动接触的傅春深,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条斯理地撕开创可贴,轻轻贴在任宇的指腹上,声音清晰得全班都能听见:“这东西脏,以后别捡别人用过的了。”
交叠的抽气声从四面八方聚拢,教室内的所有人都为这句话屏住了呼吸,任宇更是面色铁青,好半晌才又找回声音:“捡的时候是完好的,我只是拆开看看。”
将创可贴的胶带两边一捋、压实,傅春深直起脊背,阳光透过窗户,直照在他那张带着几分淡漠的脸上,一身风华令人瞩目。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淡淡应道:“嗯,知道了。”
那日,任宇再无辩解的机会,圆柱形的橡胶体被他扫入垃圾桶,一抬眼,正对上心上人的目光,女孩的年纪尚轻,还没学会掩饰,脸上的厌恶鄙夷,直白得扎眼。
至此,任宇心心念念的初恋无疾而终,轰轰烈烈的谣言却像野火一样,越烧越旺。
“安全套是我的教具,那天我去卫生间,不小心掉在地上了。”事后,生理课老师出面解释,“任宇就是好奇,捡起来拆开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没有扭转事态,心上人对任宇依旧避之不及,女生见了任宇要么贴墙根儿,要么转方向,像鲜花见到了公猪,亦或天鹅瞧见了癞蛤蟆。
……..
傅春深的手指在吧台上轻敲几下,将任宇从回忆中拉回。
“你当年先追的我。”傅春深淡淡开口。
“是,我追的你,我们谈了半个月恋爱。”任宇冷笑,眼中满是讽刺,“傅春深,谁家谈恋爱不牵手、不拥抱、不接吻?你每天送我到家门口,说声再见,这就叫恋爱?你他妈十年前就是在自己意淫!”
傅春深没有反驳,只是垂眸凝视腕表,像是看着时间流逝的痕迹:“11月7日,德芙榛果巧克力;11月19日,《挪威的森林》精装版;12月6日......”他每报一个日期,任宇握着酒杯的指节就收紧一分,“最后那张拍立得,背面写着‘愿做你的圣诞礼物’。”
吉他扫弦声陡然激烈,任宇猛地灌下半杯朗姆酒。灼烧感从喉头蔓至耳后,那些尘封的细节突然破土而出,他确实在每件礼物上标注日期,又签下“宇”字的落款。
而此时傅春深提起这些,无非是在反驳,东西是你放的,人是你追的,他没有意淫。
“当初我确实弄错了对象,可你为了报复,造我黄谣,让全校女生都避着我。傅春深,你这个人太险恶了。”
“不是造谣,是事实。”
“事实就是我已经把套子扔进了垃圾桶,你却把它翻出来,送到我面前!”
傅春深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任宇,你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吻吗?”
任宇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傅春深摘掉他的眼镜都未阻止。
“那次你……真的吻了我?”
任宇的身旁,似乎又有柳枝悠悠荡起,仿若带着旧时的凛冽寒风,轻轻掠过他的唇上,触感冰冷又柔软。十年间他反复说服自己那不过是可笑的错觉,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是经年累月的自欺欺人。
“嗯。”傅春深半垂着眼,目光落在任宇的唇上,“你还记得那种感觉吗?”
等不来回语,他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自顾说着下面的话:“我也不记得了。”
毫无预兆地欺身而上,傅春深将任宇紧紧箍进怀里,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对视。没有丝毫的温柔与试探,下一秒,他的唇便压了上来:“任宇,你钓了我十年,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