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叶窗分割了阳光,周若安站在窗边,眼睛埋进了一道阴影中,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他的声音不沉不哑,语速如常,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想我跟他。”
蔺逸的手指微微一颤,腾起的烟雾断了一瞬。他瞬间蹙眉,声音紧绷:“你是周家的少爷,他是不敢对你轻举妄动的。”
周若安依旧望着窗外,淡漠中透着些许无所谓:“他说能助我上位。”
蔺逸的眸色一暗,良久,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想通过他上位?”
周若安终于转身,走近床边,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蔺逸,目光中毫不掩饰地带着鄙夷:“不通过他,难道通过你?”
蔺逸回望着周若安的眼睛,一字一句,缓声说道:“你别心急,我也可以帮你。”
“就凭你吗?”周若安在嘲讽蔺逸这件事上总是不遗余力,“你手下只有那几头烂蒜,能成什么事?现实一点吧蔺哥,别做梦了。”
蔺逸勾住周若安的领子,将人拉低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语含警告:“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知道啊。”周若安不退反进,与蔺逸鼻息相贴,“在你这儿,我早已尝到‘后果’的滋味了。”
慢慢起身,周若安系好最后一颗扣子,“蔺逸,我能上你的床,为什么不能上他的?他虽然长得比你差点,但巧了,我就恶心长成你这样的。”
话音落下,周若安转身离开,背影决绝而冷漠。轻轻回弹的房门,切断了他身后复杂、沉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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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胡同前行百米,周若安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唱腔。挑开棉门帘子,被檀香和茶香扑了一脸,一抬眼,戏台上的青衣正甩着水袖,旁边的圆木柱子上挂着《牡丹亭》的戏牌。
一楼散客,二楼包厢。周若安拾级而上,不用对什么门牌,最里面的包厢外一左一右守着两个大个子,正是那天压着周若安抽血的保镖。
走过去,周若安没有第一时间推门,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外,搓着手里的硬币。
他的西服内侧的口袋里装着一个U盘,塑料的,却如千斤一样的重量压在他的胸口,被急促的心跳声包裹,一同起伏。
U盘里装着的,是那段白板酒后的录音。
周若安慢慢举起了手,一点一点挨近胸口,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微微蹙眉,一边预判着周若安下一步的动作,一边将手按在了后腰上,碰到了粗粝的刀柄。
然而那个目光有些涣散的青年,只是用手在胸前按了按,似是......摸了一把自己的良心。
雕花木门被推开时,门轴转动的声音都是清清雅雅的。
门内,白九依旧闭着眼,手指随着戏曲的节奏轻轻敲打,好似并未察觉到周若安的到来。直到人走到了面前,才缓缓睁开眼,笑道:“周公子来了?”
袅袅传来的戏腔,似乎中和了白九身上惯有的戾气。如今,他脸上的那抹笑容竟也称得上温和。
周若安在白九对面落座,用热毛巾擦了手才回:“让白爷久等了。”
“等你,多久都可以。”
一句情话,换来周若安的微微蹙眉,他也终于品到了蔺逸的好,那人极少将情话挂在嘴边,就算说也是背好了来说,读课文似的,完全可以当成放屁。
白九指了指楼下的戏台:“正唱到精彩处,别错过了。”
欲擒故纵,前摇漫长是白九独特的恶趣味,周若安已经习惯,便无所谓地随他去了。将目光落在戏台上,手指依旧按在胸口,U盘的轮廓在他的指尖下清晰可辨,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博弈。
直到一出折子戏唱完,白九才又看向周若安,弹了弹身上盘着龙纹的唐装,问道:“周公子说有互惠互利的事情告诉我?”
直到这时,周若安才发现白九今天是特意收拾过的。黑色提花唐装,面料是上乘的绸缎,理了发、刮了面,头发整齐地向后梳拢,露出额头,香水味冲人。
周若安想到了昨晚清清爽爽的皂香味,裹着沉重的低喘,撩拨人心。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迅速断开思路,不疾不徐问白九:“白爷,先看看检测报告单。”
“周少爷对自己的身份最清楚不过,还需要看报告单?”白九似笑非笑点点头,“那好,看看。”
说着,他将一份DNA检测报告甩在了茶桌上,手指在最终结论那栏里点了点:“没有亲缘关系,你是冒牌货。”
白九的目光紧紧锁住周若安,声音含笑:“当初你是怎么混进周家的?蔺逸帮的你?”
周若安没有否认,他的手指在纸张边缘轻轻摩挲,声音平静:“什么都瞒不了白爷。”
白九拿起桌上的紫砂壶,手腕下压,茶汤潺潺流出,倒入玲珑的茶杯,一时,包厢内茶香四溢。
“怪不得蔺逸敲了你这么多次,原来他手里抓着你的把柄呢。”白九将茶杯放在周若安面前,“别怕,以后我罩着你,他不敢再威胁你了。”
周若安看着微漾的茶汤,想到了几日前周冉明推到自己面前的那杯清茶,同是好茶,竟连话术都是相同的:“小安,以后叔叔保护你。”
他目光微微一闪,端杯将茶一饮而尽:“多谢白爷。”
“谈谈你口中的互惠互利吧。”白九像是逗累了老鼠的猫,靠在椅子上直截了当地问道,“说吧,你要与我做什么交易?”
周若安拿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胸口那处仿佛烧了起来,烫得皮肉发疼。不知是不是绿茶性寒,如今绞得胃里生疼,翻江倒海似的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