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里有妖怪(72)
人生喜怒哀乐,不过一场大梦,梦醒终有时分,方知万事皆空。夏枣在楼上也跟着情绪起伏,最后看着一同消失,心里好似咯噔一下,变得全是空白,她扭头望着沈三叶,发现她也是泪眼盈盈,正用手绢擦拭着眼角。
正打算说些什么,那街道尽处又有了动静,只见几个全身挂着瓶子的长袍男子踱步而出,不急不慢,走到正中央时突然分列两阵,各自用手拍了一下胸前的瓶子,嗖的几下,那里面冒出了几丈高的泉水,交织在空中,一会变成百尺神龙,一会变成山中虎狮,嗖的一下又长成千年古树,上面结出万颗果实,果实越长越大,最后树枝快要缀不住了,纷纷杂杂的落了下来,跌入了每个人的怀中。
有一粒果实也奔向了夏枣,她伸手接住,全然忘了这是水做的,那果实在她手中打了个圈,刷的一下就散开成水了,冰凉透心,清爽宜人,突然间她觉得心胸也开阔了几分,不由得把那水往脸上扑了扑。
这几个人随后又开始叠罗汉,一个人踩在一个人的肩膀,直到叠成一排高时,又拍了一下胸前的瓶子,从最下面的那人开始,水依次的冒出来开始往上流,等到连成一个水柱后又开始向两边扩散,慢慢演化为水镜的样子,里面从模糊到清晰,开始逐渐出来了一些画面。
彼岸花、黄泉路、奈何桥,从人死后魂魄归地府,到喝孟婆汤后前尘往事尽散,开启新的一轮尘缘,一幕幕尽管短暂,却让众人过目难忘,突然间,对死去亲人的悲伤痛苦之情释怀了小半,人之生老病死,犹如日升月落,不过都在一轮又一轮的循环中罢了。
这几个长袍男子再次转换队形,他们围成一个圆圈,把胸前的瓶子开始抡圆了甩,从里面瞬间就涌出数不胜数的水珠,飞箭如蝗般朝的众人飞去,就在大家习惯性的闪过后,那些水珠并没有直接扑在人们身上,反而绕着如同圆圈般,一会大一会小的打起转来。
夏枣这头也是这般,她好奇的戳破了一个水珠,那水珠立即化为了雾气,里面依稀出现了她从前经历的画面,有欢乐的有悲伤的有倒霉连篇的也有欣喜若狂的,只是每次破掉一个,心中好像就轻了许多,之前的所有过往尽数出现在这一个个水珠中,自以为是多么漫长的时光,也不过就这么一戳一戳的,几下后就全部过去了。
她也扭头看了一眼沈三叶的水珠,发现这只有自己戳破才能看的见,在别人眼里就是普通的水珠,沈三叶红着眼眶,每次戳破水珠前都犹疑许多,在看见那里面的场景后却又肩膀微颤,眉目哀伤,再下一次去伸手指时,明显感觉要沉重了许多。
夏枣想开口说些什么,在另一旁的周承影冲她摇摇头,阻止了她,这俩人就静静地陪着沈三叶,直到她将所有的过往看遍,从胸口长出一口气后,才左右上前看着她。
“没事吧。”夏枣跟周承影同时开口道,本以为沈三叶怎么着也得悲戚一会,却不曾她抬头莞尔一笑,肩膀一松,摆手示意道:“当然没事,只觉得心中畅快许多,果然身在物外看自己,当真是一个痴傻乖儿。”
“好啦,你俩看着怎比我还要愁苦,好像街上又有动静,快看!”沈三叶对着她们提示道。
在那几个长袍人水遁退场之后,突然间,五个肌肉虬结、高大威猛的汉子推着一个绑满柳树枝的花棚走了过来,这花棚高达数丈,顶部正中竖起了一个丈余高的老杆,四周都绑满了烟花爆竹,花棚旁还有一个熔炉,里面热滚滚的有刚融化的铁水,只见这几个用头部掏空的柳木棒,将那铁水倒在其中,然后跑到花棚下,用未盛铁汁的棒子敲打着盛着铁汁的,那铁汁随即飞射,遇到柳枝四溅而开,碰到烟花爆竹后又一同炸响。
星河溅落,火树银花,似是漫天的流星降落于此,实则是人间的烟火飞升上天,以前夏枣看过新年初始的烟火,也看过婚丧嫁娶时放的爆仗,想来加在一起,都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她只觉得好像是银河环绕着自己,若说此时身处仙境,那仙境不及它热闹,若说此时还在人间,那人间不及它璀璨。
在无数的火光肆意飘扬时,从那花棚中突然飞出了几百只纸鹤,遇到火花后不坠反升,挥舞着翅膀就朝着那人群中孤寡者落去,这就是之前萧文定委托谢决做的,那些未能入场的百姓,在纸鹤上面写上亲人的生辰八字,即可捎去想说的话语,那些拿到纸鹤的鬼魂都不禁狂喜,打开纸鹤后,亲人之音便传入耳中,而他们回应之后,那纸鹤又通了灵般借着火光飞出街道,回到了各自的亲人手中。
此时虽是中元节,众人仿佛是在过新年,看烟花,赏灯火,诉衷情,共团聚,自今日之后,桥归桥路归路,死去之人再无遗憾,坦荡赴黄泉之路,活着的人重新振作,安心过今后每一天,大约这就是圆满吧。
夏枣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漫天的火花,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萧文定并没有戴面具,他站在一个男子旁边,拍着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而那男子身旁没有亲人,也没有纸鹤环绕四周,看来这次是没有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等等,三叶姐你看!”夏枣的视线刚从萧文定身上转移走,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另一个奇特之人,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小姑娘,正拿着糖葫芦到处乱窜,一会拽拽别人的裤腿,一会又拿着泥巴糊别人的鞋袜,看起来也不像是来寻亲的。
周承影此时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她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孩子不对劲,嗖的一下就从这二楼跳了下去,直接抓住了那小女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