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118)+番外
乃至离开徐知竞都令他畏怯不已。
即便再煎熬,再难堪,此刻夏理也已然无力去接受崭新的未知。
徐知竞的存在是必要的吗?
是正向的吗?是爱吗?是恨吗?
这些夏理统统都不在意。
至少徐知竞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夏理,这就已经足够了。
夏理要用潮湿的,郁丽的,哀艳且美丽的眼睛留住对方。
他的眼泪泫然从眼眶中落下,清冶得像是晨间的朝露,流星似的一闪而过。
泪痕影影绰绰留在脸颊,随着时间一点点蒸发。
徐知竞后退的脚步被一滴尚未干涸的眼泪截停,回到夏理身边,沉默着低垂下眼帘。
“你要我怎么办呢……”
“不愿意爱我,又要我必须爱你。”
“夏理……”
——
做MECT前需要禁食。
夏理一向食量小,甚至时常没什么胃口。
意外的,他在这天上午莫名饿得想吐。
冷色的灯光,冷色的器材,冷色的手术服。
用以监测各项体征的机器发出机械的,没有情绪的重复声调。
夏理看着麻醉医生替自己戴上面罩,突然地十分想哭,控制不住地产生出没有来由的苦涩。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医生为他戴上贴片。
再醒来时便回到了病房。
夏理对一切的感知都变得格外模糊,仅剩麻醉之前那种想要掉眼泪的感受仍清晰地存在。
那是一个极难描述的时刻。
所有记忆都存在于大脑,所有记忆又都灰蒙蒙遮上了一层薄纱。
夏理试图去回溯某些特定的情绪,回忆却好像被一层浓雾阻隔,无论如何都提炼不出除平静以外的心情。
他开始掉没有源头的眼泪。
说不清为什么要哭,也搞不懂空落落的心脏究竟将所有的情感藏去了哪里。
夏理哭完又渐渐平复,奇异地体会到星点轻盈,古怪地出现在仍裹着雾气的脑海中。
医护在一旁确认他的状况。
夏理听她们向自己提问,眨眨眼示意接收到了信息。
他还是说不出话,倒不再像先前被心理因素所阻隔,似乎单只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力气。
夏理在房间待了会儿,第一次想去花园逛逛。
他打开门,走出连廊,看见徐知竞在另一扇窗后与医生交流。
夏理什么想法都没有,就这么沿路向前。
看护影子似的跟着他身后,偶尔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同一处,或许也好奇这个黑发的青年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
疗程不长,近一个月便结束。
期间Eric来看过夏理,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徐知竞的准许。
治疗从客观的角度看来的确得到了进展。
可夏理在疗程过半之后便开始出现短期的失忆现象。
这确实减缓了他对过往的抵触,但与此同时,也开始愈发记不清当下要做的事。
医生又提出森田疗法。
意在恢复夏理的社会性,并令其回归到正在发生的现实中。
先前的所有尝试都不见成效,徐知竞为此犹豫不决,始终无法作出决定。
Eric在一个寻常的午后来到夏理的病房。
许久未见的美人依旧是一副清隽郁丽的面容。
夏理瘦了许多,蓝色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
他的脖颈与手臂没有被布料遮挡,苍白地裹着泛青的脉络,就连骨骼的轮廓都能够用肉眼清晰地描摹。
Eric问他最近怎么样。
夏理很自然地笑了,轻声地,略显生涩地说道:“还好。”
“我一般都是不满意的时候才说还好。”
Eric揶揄一句,夏理听罢抿了抿唇,倒是留着那抹细微的弧度,不知算是认可还是否定。
“要吃苹果吗?”Eric换了个话题。
夏理先是摇头,略思索过几秒,又缓慢地点了下脑袋。
Eric笑着把书包扯到身前,从里面拿出一罐刚买的小苹果。
他原本大概是要直接递给夏理,半道却收了回去,“我给你削了吃吧。”
“有削皮刀吗?”
Eric的问题问得几乎不含常识,话音未落,就连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尴尬。
可夏理却顺着这话走向了一旁的柜子,像是真能拿出什么似的,径直打开了其中一格。
Eric以为院方的管理有所疏漏,正觉不满,夏理又停下了动作。
他半弯着腰站在柜前,一动不动仿佛在玩什么游戏。
稍过片刻才回头,略显抱歉地问道:“我要找什么来着?”
Eric霎时为夏理的状态感到错愕。
他因此漏下了数秒,等评估完眼下的状况,这才想起回答。
“削皮刀。”
“哦。”夏理显得有些无奈,“这里没有刀的。”
“我直接吃吧,谢谢。”
这样的情况对于夏理来说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他以一样的路径回到Eric面前,从对方手中拿走了那颗还没有手掌大的苹果。
Eric看他平静地向自己靠近,平静地伸手,平静地分开唇瓣,平静地咬下一小口苹果。
夏理的表现实在太单一了,以至于先前的那抹笑都变得好像Eric的臆想,是某种经由大脑美化产生的错觉。
“夏理。”
很难说Eric有多喜欢,甚至于多爱夏理。
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凭空诞生了毫无必要的拯救欲。
或许是因为夏理那双总显得雾氤氤,郁气难消的眼睛。
又或许只是因为Eric不认为这一切符合常理。
“你还记得我送你的那只表吗?”
“嗯?”
夏理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