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3)+番外
对方会吹动面上那块轻盈的白纱,会让寂静中掺入衣料摩挲的轻响。
青白的月光映在青白的皮肤上,凹陷的是腹腔,撑起尚未腐朽的躯壳的则是一行行枯瘦的肋骨。
夏理在这天夜里第一次理解了何为虔诚。
他挨得太近,以至于冷气都隔着玻璃扑到了他的脸上。
与盛夏全然相悖的温度遏止住眼泪,让他一味地只顾祷告,妄想早已逝去的老人再度睁开眼睛,让夏夜变回夏夜。
夏理一刻不停地祈愿,直到天光乍破,金色的尘埃重新在林中浮游。
老人始终安宁地睡着,无声地强调,这是一次恒长而不可预知的分别。
——
夏理后来在新闻上看见那场自己没能出席的葬礼。
他几度就要指着画面中的相片说那是自己的太爷爷,可再转念一想,那样的称呼也早已随着老人的离世而逾期,成为人生中一场永不复刻的幻梦。
夏理还是念一样的学校,同家境相仿的同学们结交,偶尔也在放学后跑去见唐颂和徐知竞。
前者为他吹奏新学的曲子,后者则带他去见那匹已然变得无比高大的弗里斯兰马。
唐颂与徐知竞永远不缺新的礼物,哪怕他们不说,也有得是人前赴后继打听他们的喜好。
夏理从他熟知的世界渐渐抽离,继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淡出童年时代构筑起的社交圈。
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停留在过往的名字,终于在某日彻底与徐知竞分别,要等母亲讪笑着带他又一次回到北山街的大院,这才重新见到那张褪去了稚嫩,将傲慢与少年气糅合得精致且妥帖的面孔。
“夏理。你是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第2章
徐知竞在十六岁的春末,攀援的枝叶间刚开出第一朵凌霄花时收到了新一岁的礼物。
空置许久的客卧被佣人们细致地打理过几遍,带走些过于老旧的物件,又添置上许多崭新的,不曾拆封的家具。
他期待了一整个春天,终于在尚未结束的梅雨季重新见到了比印象中更为疏朗清艳的夏理。
从这天开始,徐知竞便有了新的身份。
是夏理在人前绵绵叫出声的‘哥哥’,也是在隔绝了光线的房间内,对方惶惶着重的‘徐知竞’。
夏理顺从、不解、犹豫又无可奈何。
徐知竞却在学会保护、关爱与纵容的同时,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约束、训诫与支配。
徐知竞理所应当地认为夏理是他的所有物,谁也不能碰,谁也夺不走。
这样的认知在某个不起眼的节点被打破。
夏理出现在十六岁的徐知竞最为私密的梦里,用青涩纯真的语气,将‘徐知竞’三个字念成了黏着的呓语。
对方睁着那双郁丽的眼睛,抽离而迷乱地与他纠缠在梦中,于惊醒的瞬间,骤然成为一道刻入徐知竞灵魂的标志。
徐知竞有生以来第一次手忙脚乱地逃开。
他冲进浴室,将沾满了汗水与□□的衣裤丢进垃圾桶,继而小心谨慎地为那个黑色的袋子打上死结,在有人清理之前,先一步将其塞到了他原本一生都未必会经过的回收箱。
夏理长久的梦魇自此诞生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起初两人仍在江城,徐知竞有着长辈的管束,永远都表现得疏离且得体,不过对任何事物过分热情,包括他亲口讨来的夏理。
徐知竞只牵夏理的手,叫夏理逐渐习惯这样和幼时无异的接触。
他温柔地带领夏理重拾被遗落在北山街的旧梦,几乎就要让对方误以为自己仍被向来的好运眷顾。
然而时间总会往前走。
夏理忽而等来属于自己的十六岁,航班从PVG起飞,落地时却早已是陌生的国度。
徐知竞再没了束缚,肆意地在夏理眼前剖出掩藏好的恶劣,将一切表象摔个粉碎,摒弃温柔妥帖,仅剩一个无度的,被金钱与傲慢精心装点过后的腐朽灵魂。
夏理衣食无忧,却惶惶不安地长大。
他眼见徐知竞迈过十八岁,又在恐惧中看着自己成长到同样的节点。
夏理在白天吃甜蜜的奶油蛋糕,一层层剥开包裹在礼物外的包装纸。
等到夜幕降临,徐知竞便斯文地笑着,用相似的手法,将夏理的衣服一件件脱下去。
他解夏理的纽扣,动作轻柔地连袖口那条用以装饰的系带都抽散。
徐知竞要夏理踩在昂贵的裂纹方几上展示给他看。
后者起初木讷地站着不敢动,要再过一阵才被更深的畏怯推搡,茫然开始挪步。
徐知竞自始至终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里,手边则是一把装上了弹匣的P226。
夏理僵着身体,就连思绪都仿佛跟着迟钝起来,不知长久地转完一圈,到底还是让目光落回了扳机上。
“……可以了吗?”
“继续,你就给我看这个?”
动物本能地畏惧死亡,而死欲又好像是另一种脱离了体系的精神,在某些应当避险的场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脑海。
夏理在听见徐知竞的回答时最先想到的竟不是该如何去做,而是九毫米口径的子弹是否能在肾上腺素失去效力之前为自己带来死亡。
他因而并没有即刻遵照徐知竞的指示,仅仅怔立在原处,直到对方不耐烦地蹙起眉,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自甘堕落地坐到冰凉的桌面上摆弄。
骀荡的潮红在不久之后爬上夏理的脸颊,徐知竞松开手,他也还是沉沦在这种不曾体验过的郁热中。
夏理难抑地轻吟,迷蒙而空洞地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