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36)+番外
夏理没有理由还要纪星唯找借口解围。
他很温和地对两人笑了笑,语气却是疏离的,礼貌地散发出想要结束话题的讯号。
电梯很快抵达楼层,夏理在离开前补上了一句‘圣诞快乐’,将先前短暂的沉默粉饰过去,这才走出轿厢。
纪星唯的公寓很空,客厅里只摆了张沙发,剩下的就是连片的玻璃幕墙,以及窗外绵延的河景。
两人一时间谁都想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好望着夕阳发呆,就像夏理在电话中以为的那样,浸泡在一个彻底寂静的空间。
对岸的高楼随时间一点点褪去最后的金色,接着便是倒映上河面的灯火,乘着水波轻而缓地摇曳。
夏理发现纪星唯的身影投落在玻璃窗上,正抱着膝盖歪头打量自己。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要不然我还是去住酒店。”
他回看过去,纪星唯打了个哈欠,脸颊贴着臂弯,小幅度地摇了下脑袋。
“唐颂的房间空着。”
“……抱歉。”
“你怎么老是道歉呀,又不是你跟我分手。”
夏理想说自己现在没有道理再来找纪星唯。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先将眼梢弯了起来,坦然道:“谈恋爱分手是最正常的事了。我不问你徐知竞,你也不许问我唐颂。”
纪星唯分明最先猜到夏理和徐知竞的关系,这会儿却与唐颂并列提及,变成语病,怎样理解都让人觉得古怪。
“我和徐知竞不算分手。”
没有交往过的两个人怎么会分手呢?
至多不过是离别,用和所有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样的词汇。
又或者,夏理与徐知竞的这场离别还要再特殊一点,就算是他逃跑,不敢去窥看更久远的未来。
这样的话题无意义,再接下去也只会陷入无止境的循环。
纪星唯不评价夏理话中的对错,望着河对面的布鲁克林,另换了一段开场。
“前几天我去布鲁克林的时候被抢了。”
“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抢。”
她用上了夸张的语气,身体也跟着坐正,在下一句话前举起手,指向了夏理的眉心。
“几个黑人,拿枪指着我。”
说到这里,她用指尖抵住夏理的额头,模仿着拉开保险栓的声音,从口中发出了一声‘哒’。
“我还以为是……我还以有人要杀我呢,还好只是抢劫。”
很难猜测纪星唯究竟用怎样一种心情在描述这件事。
她的笑容丝毫不减,夏理眉间却传来一阵努力克制过后的轻颤。由仍未消止的恐惧操纵着,在纪星唯身上表现出与情绪不符的反应。
“你要是死了,徐知竞会心疼吗?”
“……我不知道。”
夏理已经说惯了这四个字。
他不知道徐知竞会不会心疼,或许对方生气才更有可能。
玩物不应该脱离控制,何况夏理甚至没有道别,就连留给徐知竞的最后一句都是谎言。
第22章
“夏理,夏理。”
纽约在凌晨降起了雪。
纪星唯跑到客卧将夏理叫醒,拉着对方一起站在客厅的玻璃幕墙前,看纯洁的雪花星子似的从夜空中落下来。
对岸的灯火彻夜不熄,河面便是粼粼闪动的金色波浪。
大雪在岸边随时间堆积,渐渐成为皎白的泡沫,好像正随水波荡漾。
夏理记起有一年南方罕见地下了场暴雪,皑皑如同诗中描述的那样,将湖区的长桥覆成一条玉带。
环卫工还没有上班,整条街都被雪与雾笼罩。
唐颂带着夏理和徐知竞出门,‘吱呀吱呀’踩在雪地上。
松软的积雪从树梢间扑簌簌坠下,换来一连串笑声,矛盾地朦胧又明亮,细听还有微渺的呼吸声。
他们在黎明到来前漫无目的往前走,世界被纷扬的雪花逆转,一反常态地分隔出暗调的天空与醒目的大地。
游船在码头边悠然地晃啊晃。
徐知竞抬起手,好幼稚地放到夏理眼前比波浪。
夏理忍不住笑了,呵出一团白蒙蒙的雾气,飘浮弥散,末了彻底消失在那场未曾见过的大雪之中。
“我九岁的时候,有一次被绑架了。”
纪星唯又开始讲关于她的故事。
“是爸爸公司的员工。说要两千万现金,不然就撕票。”
她在这里叹了口气,和黄昏时一样抱住自己的膝盖,慢慢将脸枕进臂弯,困极了似的对着夏理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我听他给爸爸打电话。他开着免提,手上还在给我剥橘子。”
“当年不应季的水果还很贵的。”纪星唯补充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久的事情还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个人和我说,‘小姐,委屈你几天。实在是家里老人生病了,我没办法了。’”
窗外的雪落得好安静,纪星唯不说话,屋内就只剩下均停的呼吸。
夏理等她整理措辞,耐心地看雪花被风卷起来,在没有月光的夜幕下四散,如同另一片诡秘而沉寂的宇宙,以极快的速度爆发再坍缩。
“后来那个人被判了无期,也没人知道他说的老人怎么样了。”
“爸爸有一天在酒局上喝多了,开玩笑说他当时想过要不就不赎我了。反正是个女儿,也不是跟他姓的。”
说到这里,纪星唯终于重新看向了夏理。
“所以我喜欢妈妈,妈妈很爱我。”
她的眼眶有些湿了,亮晶晶的,仿佛要下童话故事里漂亮的宝石雨。
夏理犹豫着伸出手,试探着轻缓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又听见她说:“我是真的以为有人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