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9)+番外
“真理。”唐颂指着拼音念了出来。
随着年岁的渐长,知识的充盈,‘夏理’两字的释义也在这个过程中由唐颂愈发地完善。
就在徐知竞到来前的最后一个夏至日,将要迈入中学的唐颂半是玩笑地对夏理说道:“生日快乐,诞生在夏天的小真理。”
唐颂如此说,后来的夏理就如是将自己的名字讲给徐知竞听。
可此刻再回想,那也不过是两个孩子无端的猜测。
纪星唯有母亲的怀抱来证明自己的不可替代,而夏理一直以来所牢记的,仅仅是凭一阵风送来的回答。
他在这天夜里听话地推开了徐知竞的房门。
玄关处只亮了一盏夜灯,让本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感到晕眩的夏理更是觉得面前的人遥不可及。
他茫茫然地去拥抱,环着徐知竞的腰身絮絮叨叨说一些听不清的话。
对方起先站在原地没有动,后来倒是主导着托起了夏理的脸颊。
徐知竞用指腹轻絮地抚过灯下细腻的绯色,继而垂眸,不做声地沿着唇缝将指节探进了湿热的口腔。
夏理提不起精神,心沉沉的,脑袋似乎也要跟着坠下去,抓着徐知竞的衣领多舍不得似的不断往对方身上靠。
两人从门后去往客厅,再从客厅回到卧室。
夏理爬到徐知竞的身上,攒着泪,好认真地向对方提出了要求。
“你要说‘我爱你’才可以。”
“你不喜欢我,又要求我必须爱你?”
问这句的时候,徐知竞恶劣地将夏理抱起来了点,话音一落便松开,看对方微启双唇,哼吟着将颈线仰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他去握夏理不知该放在何处的手,貌似深情地十指交扣,然后亲亲夏理的指节,用哄人的口吻继续道:“好不公平啊,夏理。”
“是说好了……是说好了你会这样说,我才来的。”
“可是我后悔了。”徐知竞轻絮地答道。
他扶着夏理的腰,看对方在挣扎过后无可奈何地伏回自己肩上。
夏理缭乱的呼吸同眼泪一起缠上徐知竞的颈侧,将脉搏催得更重,一声声撞进耳朵。
他开始小声地啜泣,随颠簸不停抽噎,涎水也不体面地从口中淌下来,叫他愈发为此刻的郁热感到反胃。
可是夏理哪儿也不去了,根本逃不开。
徐知竞就是夏理小小世界的边线,他活在对方搭建的玩具屋中,四季日月,残喘湮灭都凭对方的心情决定。
夏理不知为何又说不出话,只好张着嘴,无声地对着徐知竞掉眼泪。
他模糊地看见徐知竞弯起了眼梢,挂上笑意,温柔而轻缓地在他失神的前一秒说出了提醒。
“下次记得不要再被骗了。”
——
前夜玩得再晚,次日由唐颂定下的行程也还是聚齐了所有人。
夏理和纪星唯乘同一趟缆车,徐知竞就在间隔两座的前方,与唐颂漫不经心地闲聊。
索道在天气晴好的夏日要比冬季更为醒目。
好似从天际遥远地降下一条软梯,顺着它一路向上便能见到文学作品中所构述的永恒之地。
阳光照在雪上,刺得夏理像要雪盲。
他闭上眼在黑暗中沉思了片刻,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你会和哥哥……唐颂,结婚吗?”
夏理始终没有睁眼,却能够肯定纪星唯在这之后切实地看向了他。
滑雪服跟着对方转头的动作擦出微弱而清晰的声响,‘沙沙’成为雪域上方用以引出对白的前奏。
纪星唯用那种和徐知竞如出一辙的方式笑了出来,只是更多些平和,为其添上几分妥帖且文雅的听感。
“不一定。”纪星唯说。
“我们很合适。”她继续道,“但我和徐知竞也会合适,和曾经的你也会合适。”
人们惯用爱情去掩饰对财富与地位的渴望。
纪星唯却毫不顾忌地说出口,说她就是要永远立于塔尖。
她实际上无所谓今天一起来度假的男伴是谁,只要对方与她家世相当,与她身份相配,她就愿意匀出一些宝贵的时间。
“不是唐颂也还会有别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选一个好看的。”
思潮觉醒的时代,纪星唯的论调就像陷入了怪圈。
可假使真的要权力,要地位,要巩固与维护家族长久的利益,献祭无关痛痒的爱情便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纪星唯当然能够凭借自己的学识再去创作属于自己的成就,可那毕竟是与供养她的一切脱离的。
她必须要确保自己的家族仍在门内,当一个决定谁有资格受邀的裁决者,而非像门外之人一样天真地以为钥匙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纪星唯笑着等夏理睁开眼睛。
她明白夏理最懂跌落云端的滋味,因而并不过多阐释,仅仅给出时间,让对方自己去解读。
夏理不愿承认的事实就这么被剖开了摊在晴光下。
由昂贵的,人工制造的雪道映衬,逼他接受徐知竞的垂爱与施舍都算是罕有的幸运。
“小说里总爱写富家小姐为爱抛弃一切,可我才不要那样。”
“那都是写出来骗人的。哪怕他享受过一秒钟这样的人生,他都不可能再说一个人会因为在足够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就认为这些无关紧要。”
“夏理。”纪星唯忽地念出了夏理的名字。
“其实我昨天听到了你在和徐知竞说什么。”
她听见夏理说想要‘爱’,要一件虚无缥缈的东西。
徐知竞分明已经带他回到了金字塔的顶端,他却还是不知足,妄想用如今的身份做那场早该结束在北山街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