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对付黑粉头子(108)
这话说的,真以为想欠几百万的债很容易吗。
沈邱川仰了仰头,去年见面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每过一年,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同样的人,她都腻了。
又是长达一分钟的相对无言,车轮碾压枯叶的动静被风的声音盖过。
最终,还是她先行打破结冰的安静空气:“挂了,还有什么话当面说。”
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从记忆里,亲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默认是这样。
她妈的原话是:母女没必要天天见面,伤感情。
只要没有缺胳膊少腿、穷得吃不起饭、干非法三件套,她俩就是正常母女关系。
实际上,她俩的母女关系就没正常过。
下了出租车,沈邱川付了提前跟司机商量好的车费。这里是郊区,打车费用会额外高一些,她那抠门的妈还不给报销。
所以每次来,她都肉疼得不行,且不说要面对司机饱含探究的眼神。
难道她看上去很像那种没志向的人吗?
虽然她确实没什么志向。
沈邱川抬头望了一眼六米外的独栋别墅,瞅了瞅花园里的院内鱼池。
以她十块钱买的长裤为参照物,显得她无比穷酸。
她深深叹了口气,忽略脚边东一块西一块的裂砖,踏进这个四四方方的屋子。
有意放缓的脚步穿过短廊,经过四张沾泥的长板凳、榆木老床、广式太师椅。
在外人看来的小豪宅,徒有其表,内里全是刻着时间痕迹的旧家具,像从清朝淘来的,阳台上杂草丛生,无人打理。
从前沈夫人有兴致时,会收养些流浪的猫狗,专门学过插花的手艺。
后来手艺荒废了,院子也荒废了,对外称是新型艺术——原始美。
说起来,沈邱川一直觉得,她妈是个很神奇的人。
最大的优点是三分钟热度,什么都会、思想先进,能接受各种新鲜事物。
最大的缺点也是三分钟热度,一天有二十个小时都在后悔。正因如此,她妈虽然生下了她,但接受不了她。
长大之后,她就明白了。
她是沈女士的绊脚石。如果没有她,这样的奇女子能走得更远,能接触到的领域会更开阔。
思来想去中,她看见了熟悉的直角转弯型玄关。
她下意识一慌,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才往前走。
一进客厅,沈邱川就闻到一股异香。
清新的果味像来自酸酸甜甜的芒果,而后缀了浓郁的奶香,不劣质,几乎没有化学味。偏偏闻着就是很奇怪。
请允许她大胆地点评一句——
不伦不类。
沈女士目前的工作是调香,室内常有香水味是常事,不奇怪。
不过,真正奇怪的是:沈女士偏好东方型和木香,而非果香。
沈邱川鼻翼微动:“是不是太甜了?”
作为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有点像在挑刺。
她不想让气氛变得糟糕,紧接着便违心地夸赞:“不过,很特别。”
闻言,客厅中央的女人抬起头。仅遥遥一看,便知她骨相是极协调流畅的,双目微微下垂,看上去有些疲惫,却依旧有神,眼角的细纹为其增添了故事韵味。
女人勾着腰,身形过于纤细,肌肉附近的皮肤有些松弛。
沈邱川是头一次提起香水这类话题,前两年怕沈女士觉得冒昧,都有意避开。
故而沈女士诧异地瞧她一眼:“是。”
“我第一次调这种类型的香。”
说起感兴趣的工作,她话难免多了些。
“我国外的友人寄来的,她年龄大了,又不肯服从市场调剂,不愿意降价,近年来几乎是半退休状态,最近好不容易接到个单子。”
说着说着,又不免开始唉声叹气:
“我好久没听到她那样有生气的声音了,像是神仙下凡给她又增了几年寿。哎……人不得不服老,她达不到自己的要求。”
杂七杂八的香料摆了一桌,沈女士扶额:“可惜,现在看来,我也没法达到她的要求,帮不上什么忙。”
居然暴露出少见的不自信和焦躁,这要求是有多刁钻刻薄。
沈邱川坐在沙发上,把家打量了个遍。
陌生又熟悉,窗帘飘纱被风吹起的形状和记忆中没差,只不过这次拂到了她的脸。
眼前的一切模糊了几分。
沈邱川没按耐住好奇:“客人怎么说的?”
这话落在沈女士耳朵里,意思就是想帮倒忙。
反正不会更差了,沈女士强撑着打起精神来,十分勉强地开口:“是个小年轻,送给女性朋友的,允许调香师自行发挥灵感。”
沈邱川不解:“这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好,啧,先别说话……”
为了防止阐述出错,沈女士再次翻阅短信,忽而眼睛一亮:“对了,客人有一句留言,我忘了看。”
她拿起左手边的大号玻璃瓶,从底下抽出一张便利贴,认真看了两遍。
本以为看完之后会醍醐灌顶,谁知让她愈发苦恼。
她注视了会儿那张黄色便利贴,破罐子破摔地一把扔开:“怎么寄过来的、就怎么寄回去吧。”
怎么,这是在便利贴上留言了个数学方程式?
沈邱川挑了挑眉,捞起还飘在空中的便利贴一看——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太多,立秋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
墨水质量似乎不太好,下笔稍重些就会浸墨,前两个字迹略显模糊。写的时候应该没垫硬板,两行字歪歪扭扭的。
最主要的是,整句话想表达的意思比字迹还不清不楚。